文圖/應志剛
一早,太陽從厚厚的雲層探出頭來。賴在牀上,望着窗外的雲一團團散開。
這天,似乎要通透起來。
想起今年超長的梅雨季,還沒拍過一張藍天白雲之下的北太湖。
那一片湖,令人懷念宮崎駿作品裏戀愛的色調。
內心悄然升騰起初戀般的情愫,往北疾奔,去赴這一夏的約會。
從我的住處出發,沿太陽路一路向北,就到了望亭的地界。
其實心是一路揪緊的,原本雲開霧散的天,又漸漸陰沉起來。
抵達北太湖時,陽光早已經躲入雲層。
猶豫着要不要等待一些時間,一眼望見湖邊有人在垂釣。
本就是資深釣友,反正辰光尚早,過去看看別人的漁獲也算過了一把癮。
空氣濕熱,百十米的路竟走出一身的汗。
釣魚的裏面有人在抱怨,這個天嘛熱的要死,又熱的不爽快,魚都浮在水面,天天當“空軍”。
話音剛落,有年紀大的勸慰,“倷就知足吧,其他地方又是洪澇又是颱風的,我們這個地方篤篤定定過日子,別人羨慕還羨慕不來。”
聽的人覺得有道理,心裏像是吃了定心丸,都附和着點頭稱是。
話語間,一道“嗖”的提竿聲,一條漂亮的板鯽飛上岸來。
心忽然透亮。
此刻,水汽瀰漫的北太湖宛若少女身上的輕紗,輕盈迷濛,木芙蓉花開正豔,宛若杏花煙雨的春日。
歲月無聲流轉,從泰伯奔吳,到吳越爭霸,數千年的傳奇,繞不開這一片水域。
現世的安穩早已拂去歷史的滄桑,這片土地的人總是自豪,“我們這邊的鄉下什麼都不缺,不旱也不澇,魚米之鄉!”
是啊,春有繁花,夏有涼風,秋有明月,冬披白雪。
人們於此過着豐衣足食的生活,偶爾淡淡地看看外面的世界,日子像水一樣流過,充滿着水性的豐潤。
望亭是水做的,一頭挑着京杭大運河,一頭扛着北太湖,湖水經由河港向內流,如同血液充滿這片土地的脈絡,同時也賦予它有趣的靈魂。
被水汽浸潤的清晨與落日,是白牆黛瓦的農舍,是禾苗青青的稻田,悠長蜿蜒的鄉間小徑,總令人懷想荷鋤歸來的農夫,騎牛吹笛的牧童,河埠頭浣衣的村姑,孤舟江雪的釣翁。
那條鄉間小徑穿過稻香公園,星羅密佈的稻田向天際蜿蜒開去。
若你在河港邊稍作停留,別忘了摘一束野花,回家裝點陶罐。
太湖水畔的人家,總有那麼一處小小院落、竹籬菜圃,門前堆疊桃李叢菊,門後栽着綠水垂柳。
幾畦地,栽種了日常果蔬,絲瓜、南瓜、豆角,藤蔓順着竹枝攀附於瓦檐。
日子簡淨樸素,從菜圃摘一根瓜,擇一籃菜,從河溝撈一碗螺螄,釣一尾魚,就豐盈了尋常人家的一日三餐。
農家的生活裏總有一位巧婦,手腳利落眨巴眼的功夫端上了二三碟時蔬,一盤醬爆螺螄。
咪着一杯自釀的楊梅酒,老頭重複講着那些遙遠的故事,老婦坐於邊上,任由老頭喋喋不休,淡然淺笑。
她的笑,一如他們初見時,那春風沉醉的夜,柔情而又清涼。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忽想起,那位嬌滴滴的林妹妹,內心亦是極喜這田園風光的。
侯門女子也懂得,尋常日子,玉粒金蓴、綾羅綢緞,終究抵不過粗茶淡飯、布衣藍衫的簡淨安然。
時光流轉,歲月更迭,在跌跌撞撞的日子裏,現世的我們,誰不曾有過守着幾畝薄田、裁風種月的鄉愁?
此生在江南,此身住望亭,那些淌過黛瓦青牆的淺淡流年,何嘗不是驚雪的時光深處,歲月賜予的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