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葉繞着靈魂旋轉

黎荔

一葉落，而知天下秋。第一場秋雨，第一片落葉，已經落在了滄桑的大地上。

一年一度的盛裝演出已開始，房前屋後、小路上、石牆上、瓦檐上…正在和將要黃葉紛飛、一地金黃。在我們頭上，秋天的晴空，展開一片清豔的藍色，清淨了雲翳，沉靜了色調，在長天的盡處，綿延着無邊的碧水。秋天的視覺大片，雖然美得極其短暫，但是這場黃與藍的盛宴，還是牽動着萬千人的心。

有人到山間去尋覓。櫟樹、側柏、華山松、油松、山楊、鐵杉、白皮松、樺樹、冷杉、楓樹……樹木的顏色各有深淺，再加上山勢的高矮與坡向有差別，各種林木受到的光照也不一樣，這就導致了秋林的色彩斑斕，那是紅、白、黃、綠、紫的一場相撞。每一個顏色，都彷彿染着陽光的味道，温暖又迷人。初秋時節，綠逐漸被淡化，而紅卻也沒有紅透，兩者之間又夾雜着一絲金黃。這種調色盤般的景色，在明媚的天地間，燦爛的陽光下，縹緲的雲霧中，美好而夢幻。沒有任何一個季節可以與之相比，斑斕的彩林只屬於秋天。漫山遍野，鋪滿色彩，浩浩蕩蕩，層層疊疊，深淺各異，高低錯落。秋天，是繽紛的五花山色。

有人到水邊去尋覓。朝霞初起，醉人的霞光將河面鍍上一層秋意的紅。河邊的濕地紅黃相間，將秋的色彩盡情揮灑。水岸的蘆葦，通體金黃，不帶一絲雜色，叢生的香蒲、菖蒲依然青翠，還有着未褪盡的綠。漾着微波的水面，映襯着遠處入黛的山色，還有水邊間生的一兩棵雞爪槭，明豔着一樹被秋霜染上的紅。坐在這絕美如仙境般的水岸邊，清澈的水、彩色的岸、湛藍的天......秋色讓人沉醉，只一眼就誤終身！浪漫且温柔，也不過如此。

有人到寺廟裏尋覓。那棵高大的禪院千年古銀杏，被秋風吹得金黃，鴨掌般的葉片兒隨風飄下，一時稀一時密，落在古色的院牆之上，地上也鋪上一層絨絨的碎金，廕庇着古剎高翹的檐角，深色的紅牆，經秋風一吹，寺廟、山門、石獅、僧舍，都籠罩在朦朧的葉雨中，地上一遍金黃。穿過這斑駁葉雨，抬頭看天空，天也彷彿變得更藍，藍得清澈、藍得透明。走出寺外，滿山都鋪滿了紅、黃、綠，溪水在山間流淌，兩岸是斑斕的彩林，暖暖的陽光撒下，一切都温暖，治癒。

有人到校園裏尋覓。一走進校園就感覺安靜，如遠隔了一段紅塵，彷彿一幅寧靜幽深的油畫。美麗又迷人的林蔭道，一到秋天就彷彿沾滿了金箔般，閃耀着黃色的光。不時有急馳的汽車駛過，年輕的孩子們三三兩兩，單車滑板，嬉鬧笑語，但卻不會有喧囂的感覺，也許是靜靜的林木稀釋了各種噪音。看陽光照耀在黃色的樹葉上，樹葉一瞬間光芒四射的樣子；看散落的黃葉打在行人身上或汽車玻璃窗上，像和人在纏綿訴説着什麼……整個校園都在這種蒼黃色的光茫下深情起來，也深邃起來。

啜飲過春水，曝曬過秋陽，該結果的已經結果，該枯老的正在枯老。你的眼睛深處燃燒着千萬霞光，秋天的落葉繞着你的靈魂旋轉。你聽到秋天叢林中，金黃色葉子颯颯作響；你聽到惘然的一串腳步，踏在枯乾落葉上發出的瑟瑟聲；你聽到涼霧中，空氣變得沉靜而厚實，落葉如雨點般滴滴嗒嗒。天地玄黃，秋聲如訴。一切都在軌道上，這軌道正在幽秘與混沌裏行駛着。

一個秋天接着一個秋天，葉子從那些驕傲的樹上被撕走，如果有什麼剩下來，可能只是某首詩中的喃喃低語——

秋天，獸羣走向金黃的樹林，

金鯉歸於淵，美麗歸於女人，

軀體走向軀體，靈魂走向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