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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有關豐巢快遞櫃收費一事不斷髮酵,人們正在熱議之餘發出諸多疑問:原本是免費存放的豐巢快遞櫃為何突然收費?快遞員為什麼往往未經同意就將快遞投入快遞櫃?消費者反對快遞櫃收費,真的是差那5毛錢嗎?快遞最後的100米,怎麼就那麼難打通呢?
種種疑問都指向了一個事實,國內快遞櫃收費涉及快遞櫃運營方、快遞員、消費者以及小區物業等多方利益,而這一產業的野蠻發展再加上相關立法的空缺,導致國內智能快遞櫃行業亂象頻出。
全世界第一個智能快遞櫃出現在2001年的瑞士,這種名為"Packstation"的自助包裹機由德國快遞公司DHL首創,收件人得以無論日夜都可以接收快遞。到了2010年,中國郵政啓用了全國首個"智能包裹投遞終端",智能快遞櫃才進入國內民眾的視野。那麼,國外快遞櫃行業經過10多年的發展,其現狀是怎樣的呢?
國外自助快遞櫃眾生相- 德國:不單獨收費,可存放9天
推出首台智能快遞櫃的DHL(敦豪)本來是一家美國公司,後在2002年被德國郵政全球網絡(德國國家郵政局)控股,相當於德國的國企。截至2019年底,DHL在德國有28000個包裹收攬點,其中有4000個自助包裹櫃,而該公司計劃在2021年將在德國的自助包裹櫃增加到7000個。
由於德國的人力成本是很高的,而DHL大量鋪設的自助快遞櫃加上較高的使用率,節省下來的人力成本足以抵消快遞櫃的投入和維護成本。所以,德國的這種自助包裹櫃是不單獨收費的,而且保留包裹的時間更長達9天。
- 日本:物業採購,不額外收費
在日本,智能快遞櫃主要由物業公司負責採購,投放到小區後再委託給一家公司負責運營,快遞櫃的使用費也就包含在物業費裏面了(每個月約6元人民幣)。這樣的好處是,業主和快遞員都可以免費試用快遞櫃,而且如果消費者因故忘記取出包裹,物業會將包裹取出並代為保管,甚至幫忙送到業主家中。
不過,日本的電商市場不如中國發達,該國隨處可見的Lawson(羅森)等便利店也能夠充當類似的角色,日本的智能快遞櫃市場並不算大——據日本政府統計稱,2017年只有不到1%的日本民眾在使用快遞櫃接收電商包裹。另外,在日本快遞行業還有一個約定俗成的規則,只要消費者不明確選擇其他投遞方式,都必須投遞到户,很少出現快遞員未經消費者同意就把快遞送入快遞櫃的情況。
- 美國:家中無人也能收件,還能直接送入冰箱
在美國電商市場一家獨大的亞馬遜,在2018年宣佈在全美推動快遞儲物櫃服務,先從紐約和舊金山等大城市進行試點。亞馬遜已經與美國多家大型物業公司簽訂合同,物業公司向亞馬遜一次性支付快遞櫃的購買費用(10000-20000美元)。在這個過程中,亞馬遜獲得收入並提升了配送效率,物業公司節約了存放和分類包裹的成本,消費者則收穫了便利。
對於那些不願意使快遞櫃、希望配送入户的消費者,亞馬遜等科技公司也能用部分技術手段滿足其需求。據悉,亞馬遜推出一套名為"Amazon Key"的智能鎖,即便家中無人,快遞員在消費者的遠程控制下,也能夠將包裹送進家中。沃爾瑪則與智能家居提供商August Home聯手推出另一種智能鎖,快遞員甚至能將商品送進消費者家中的冰箱裏。
看下來,歐美日等發達國家的自助快遞櫃產業的發展較為成熟,為什麼沒有出現類似"豐巢突然收費"這樣的亂象呢?那是因為中國人口密度、勞動力成本、社區結構、互聯網產業格局等,與歐美國家並不盡然相同。而豐巢這家公司的起與落,也與中國的互聯網產業、尤其是快遞產業的發展歷程息息相關。
豐巢之起:中國快遞業的"最後100米"難題25年來,中國的互聯網產業從無到有,甚至於發展到與美國巨頭分庭抗禮的地步,人口紅利是主要的驅動力之一。2008年,中國的網民數量首次超過美國,截止到2019年6月,中國網民規模已經達到8.54億人,相當於美國總人口的2.6倍。全球首屈一指的網民規模為中國互聯網企業提供了龐大的用户基礎和海量的數據,在阿里巴巴等互聯網巨頭崛起的同時,中國的電商市場規模也迅速增長至世界第一。
在快遞行業,人口紅利的驅動效應尤為凸顯。得以於數以億計、逐漸富起來、消費觀念日益開放的"剁手黨",以及數以百萬計、任勞任怨、工資遠低於發達國家水平的快遞小哥,中國的快遞行業近十年經歷了驚人驚歎的跨越式發展,如今無論是市場空間、體量和生產效率都是全球領先的。2019年,中國的快遞業務總量累計達到635.2億件,增速連續三年保持在20%以上,幾乎是同期經濟增速的3倍。
成蕭何敗也蕭何,這幾年隨着人口紅利的逐漸消退,中國互聯網正式步入下半場。快遞行業也不例外,圓通等快遞企業的人力成本佔服務總成本的比例,已經從五六年前的20%左右上升到50%以上,毛利率快速下降的快遞行業陷入價格戰,2017年國內快遞行業的平均單價已從2007年28元降到13元左右。
對應到快遞小哥身上,現在每送一件包裹現在往往連1塊錢都賺不到,這時候數百萬快遞小哥都會遇到一個難題:在碩大的小區內來回穿梭,消費者卻一直聯繫不到,最終為一單的幾毛錢耗費大半天,處理不好還可能被投訴。當然了,消費者這邊也有苦衷,畢竟沒有人會一直待着家裏等着收快遞,大城市白領在上班開會的時候接到快遞小哥的電話,那場面別提有多尷尬。
這就是中國快遞行業的"最後100米"難題,總結下來就是九個字:門難進、人難找、錢難賺。
在這個時候,豐巢這樣的智能快遞櫃應運而生了。2015年6月6日,順豐牽頭,聯合申通、中通、韻達、普洛斯4家物流公司投資5億元成立豐巢科技。對快遞小哥來説,豐巢的出現似乎完美地解決了"最後100米"的難題。
把一個小區的20個快遞挨家挨户送到門口可能要1個小時,但把這些快遞投遞進豐巢快遞櫃可能只需要5分鐘。儘管豐巢每單0.35元的收費吃掉了快遞員的一部分收入,但考慮到提高效率帶來的派件數的提升,快遞員的總收入還是增加的。
短短數年,豐巢就在全國完成了18萬個網點佈局,觸及了2億消費者,在一線城市的市佔率超過70%。但是,豐巢等智能快遞櫃企業在矇眼狂奔的同時,也為日後的危機埋下了種子。
豐巢之落:資本褪去,方知誰在裸泳自2015年創立以來,豐巢科技就獲得了各路資本的青睞:2017年1月獲得25億元的A輪融資,2018年1月又獲得20.7億元的融資......前後幾輪融資超過55億元,除了頂級物流公司之外還有鐘鼎資本、博時資本,市場估值接近百億。
但豐巢在市佔率和估值狂飆的同時,難掩其常年虧損的尬尷處境。公開資料顯示,豐巢2016年虧損2.5億元,2017年虧損3.85億元,2018年1-5月虧損2.49億元,2019年虧損7.81億元,2020年一季度虧損2.45億元,算下來四年總計虧損近20億元。如果按照豐巢在全國擁有的超過18萬個快遞櫃計算,平均每個快遞櫃虧損1萬多元。
在經濟擴張、資本充裕的時期,豐巢的這點虧損根本不算什麼,虧損更多的互聯網企業大有人在。但是,近兩年全球宏觀經濟進入下行週期,國內資本市場逐步邁入寒冬。金沙江創投的朱嘯虎更是在2019年末語出驚人:燒錢講故事的創業時代結束了!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市場狂熱時資本能將豐巢推向全國"快遞櫃一哥"的寶座,但市場冷卻時,資本跑得比兔子都要快。
2018年,韻達和申通等投資方則相繼撤資;截至2018年6月,通達系快遞公司全部從豐巢股東名單中退出;到了2019年12月,普洛斯也從豐巢股權名單中退出,當初參與創建豐巢的五大股東只剩下了順豐。
2019年12月,豐巢還進行了一次讓人摸不着頭腦的工商變更,註冊資金從25.4億元減少52.4至11.67億元。當時就有財經觀察人士認為,正常企業都是增加註冊的資本金,豐巢若不是到了極度"缺錢"的地步,絕不會反其道而行之。
其實,我們只要算筆賬就不能推理出豐巢"缺錢"的現狀。按照豐巢CMO李文青的解釋,豐巢的支出有兩個大頭:一個是硬件的採購,另一個是租金和場地費用。據調查,一組尺寸為2500×1950×500mm的智能快遞櫃,訂價在1.8萬元到6萬元不等,場地和租金費用每個快遞櫃每年又要花掉5000-8000元。
在收入方面,目前智能快遞櫃的廣告和其他收入微乎其微,主要還是靠從快遞員身上賺錢,一組80個格口的快遞櫃,快遞員每用一個格口需要支付0.35元,假設每個存放格的週轉率為1天1次,一年下來的收入為10200元。顯然,智能快遞櫃和共享單車一樣,是一筆燒錢的買賣。
這樣分析下來,這次豐巢收費事件的前因後果就呼之欲出了。對當前的豐巢來説,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實現盈利,而要實現盈利也只能從消費者身上打主意:要麼通過"逾期收費"的方式改變消費者習慣,從而提高快遞櫃週轉率,要麼通過變相漲價從消費者的口袋裏掏錢。
但可以預計是,中國互聯網人口紅利的消退疊加資本寒冬的大環境,會讓更多依靠"燒錢續命"的企業露出其本來面目。對它們來説,10多億中國消費者的錢包,已經成為最後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