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出走”：閲文吳文輝與騰訊的七年之癢

本報記者 李立 上海報道

從當年出走盛大改投騰訊，閲文集團（00772.HK）原聯席首席執行官吳文輝和騰訊沒有熬過七年之癢。

從傳言到瓜熟蒂落，以吳文輝為核心的閲文集團高層離職半天內落定。

4月27日19時，閲文方面向《中國經營報》記者確認，閲文集團宣佈管理團隊調整，吳文輝、梁曉東，總裁商學松先生等部分高管團隊成員“榮退”；騰訊集團副總裁、騰訊影業首席執行官程武先生出任閲文集團CEO。

據閲文內部人士向記者透露，消息確認後，雙方均對員工發出內部信，穩定人心，隨後召開了近1小時的內部説明會。“考慮到疫情的影響，會是在線上開的，大家各自在工位上觀看”。

吳文輝及其創始團隊、騰訊方面先後就團隊調整進行了説明。“從視頻上吳總的情緒很正常，但有些跟隨吳總多年的老員工當時就哭了。”有閲文內部人士向記者透露。

從當年出走盛大改投騰訊，再到閲文香港上市，吳文輝團隊完美上演了“王子復仇記”，眼下的“榮退”卻並非大佬們的理性剋制那麼簡單，背後更是一個時代的更迭和資本期待的新故事。

二次“出走”

“作為創始人，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終於成年了。這一刻，就像許多‘父母’一樣，我們既要陪伴‘孩子’一起成長，也要適時地往後退一步，學會放手，讓‘孩子’開啓新的人生歷程，”在致員工內部信中，吳文輝這樣解釋“榮退”。

吳文輝在業界頗有聲望，他與核心團隊的從業史幾乎就是中國網絡文學的發展史。

2002年吳文輝團隊創立起點中文網，第二年即開始在線收費閲讀，摸索出了網文市場最初的付費變現模式。2004年盛大網絡收購起點中文網，伴隨盛大文學多次上市未果，加之對管理理念與價值觀的不認同，2013年吳文輝帶領核心團隊出走盛大。

在業界紛紜猜測中，2014年吳文輝出任騰訊文學CEO。隨後騰訊以50億元收購盛大文學，2015年與騰訊文學合併最終成立“閲文集團”。這一系列變動當時被認為網絡文學市場大洗牌。

作為行業創始人，吳文輝的江湖地位無可撼動，加之團結的創始團隊，大神作家擁簇，轉投騰訊的吳文輝彼時握得一手好牌。當時他在接受《中國經營報》記者採訪時談到了選擇騰訊的原因，“騰訊給的支持，資金只是第一推動力，更重要的是一流的渠道和億萬級的用户資源。”

據記者瞭解，當初吳文輝選擇騰訊，最開始是和彼時騰訊總裁劉熾平接觸，雙方都很看重網絡文學知識產權衍生的動漫、影視、遊戲等版權增值價值，在這樣的基礎上，騰訊當時承諾不給吳文輝太多限制和圈定。

在騰訊內部人士看來，從當時全力支持走到現在的二次“出走”，與吳文輝當年出走盛大截然不同，吳文輝團隊的態度是配合，雙方是在友好氣氛下進行交割。

不過在互聯網資深分析師郝智偉看來，“吳文輝團隊走到今天並不意外，無論當年在盛大還是併入騰訊，吳文輝團隊一直是獨立氣息很強的團隊，信奉我的命我自己做主。”

分手原因

雙方分手原因外界有諸多猜想。

首當其衝則是收費與付費之爭。2017年11月，閲文登陸港交所，市值曾一度逼近千億港元。彼時資本市場的認可也讓吳文輝興奮，當時他對記者表示，這説明網文在公眾中收穫更多認同感，也代表資本市場對網絡文學付費模式的肯定。

付費閲讀的商業模式也成為閲文集團當時重要的營收支撐，據記者梳理其招股書顯示，來自在線閲讀的收入在營收中佔比，2014年最高曾達到97.2%，以後逐年降低，上市之前的2017年上半年佔比仍高達84.9%。

針對盈利模式過於單一的質疑，吳文輝在上市前在接受記者採訪時回應，“未來閲文的營收結構會略有改變，但不會特別大”。在他看來，版權費雖會不斷上漲，但數量有限，比不上不斷膨脹的付費閲讀人羣消費額的增長。

不過閲文的高光時刻轉瞬即逝，2018年開始即遭遇免費閲讀衝擊。趣頭條、阿里、愛奇藝等等紛紛入局，包括米讀小説、連尚讀書、番茄小説等一批免費閲讀平台興起。

QuestMobile《中國移動互聯網2019半年大報告》顯示，2019年上半年，在MAU超過1000萬的閲讀平台中，主打免費的APP超過了五款，MAU超過300萬的免費閲讀平台同比增長了160%，在數字閲讀市場佔比達到了61.9%。

2019年初，閲文推出了免費閲讀APP“飛讀”，手機QQ及QQ瀏覽器等亦推出了免費閲讀頻道。吳文輝對免費閲讀的態度也在發生改變，當被問及如何看待正在崛起的免費模式，吳文輝給出了“未來免費閲讀和付費閲讀並行”的判斷。

“作為收費模式的創建者，想讓吳文輝轉向免費閲讀並不容易，”在郝智偉看來，“最根本的原因還在於吳文輝和一大批網文作者、白金作家、大神關係密切，全面轉向免費對閲文並不現實。從網文的變現路徑看，除了個別的超級大神在通過IP變現，收費仍是大部分作者最直接收入”。

不過業內人士認為，“分手”的真正原因在於業績不理想，用户規模和收入的增長與騰訊的要求有距離。

據閲文年報顯示，2019年閲文月活數為2.197億人，實際從2018年開始閲文月活人數就徘徊在2億人上下，並未有明顯增長；2019年上半年，付費用户數已經從1080萬人降至970萬人，付費比例也從2018年的5.1%降至4.5%。閲文市值也從上市之後，開始一路下跌，從上市最高逼近千億港元跌至眼下約372億港元。

矛盾已久？

在多位接受記者採訪的業內人士看來，騰訊和吳文輝走到這一步並不意外。

年報體現的只是閲文的危局一角，接近閲文的人士則告訴記者，雙方基因不同、做事情的方式不同，走到這一步也在情理之中。

早在吳文輝團隊開始與騰訊進行整合時，業界就有聲音認為融合並不容易。吳文輝有團隊、有資源，也有很濃厚的江湖氣息，重朋友、講義氣。騰訊則是產品起家的公司，更看重產品、看數據。

在一位接近吳文輝團隊的人士看來，雙方合作表面上看一片和諧，但仍然各有想法。

比如吳文輝團隊始終對收費模式有很強的認同感，曾經一度只想單獨運營這塊業務，將IP的全產業鏈發展交給別人做，這顯然是騰訊所不願意看到的。

另外，吳文輝團隊方面也感受到了來自騰訊的不信任，據上述人士透露，閲文在上市之前，騰訊對團隊的主要管理者曾進行過一輪非常詳細的盡調。這種動作難免讓吳文輝團隊感到不自在。

據業內人士回憶，雙方合併之初，吳文輝團隊自由生長的氣息也曾經讓騰訊感到頭疼，比如一向樸素的吳文輝，不喜歡穿正裝，曾經腰間掛一串鑰匙登台演講。在面對大規模的媒體採訪時，比較內向的吳文輝也會緊張，甚至會臉紅。

大佬的軟肋

儘管在業界頗有江湖地位，但數位與吳文輝有過近距離接觸的人士都表示，“吳總沒有架子，非常維護下屬利益，話不多但思維敏捷。”

大佬並非沒有軟肋。“比如吳文輝團隊非常懂網文、擅長運營社區，在作家中有非常高的威信。但如果只懂社區，沒有跟隨創新與變化，玩社區就僅只是玩而已。”

上述接近吳文輝創始團隊的業內人士透露，在IP產業鏈上下游的拓展上，團隊始終表現的很遊移，缺乏與時俱進。

2016年年閲文提出“IP共營合夥人制度”,概念和玩法隨後用了很多年，一直到2019年仍在提及。“很難想象在快速創新與迭代的互聯網圈子，一個slogan(標語、口號)一用就是許多年”。

在騰訊內部人士看來，吳文輝離開和程武接管對閲文意味着一個新的開始。從程武公佈的閲文下一階段發展方向看，IP培育升級、深度整合閲文與騰訊的產品和流量優勢，以及免費閲讀會是強調的新方向。

吳文輝發出內部信後，程武第一時間以內部郵件回覆吳文輝，談到過去七年一起經歷的點點滴滴。遺憾的是，曾經想借助騰訊放手一搏的吳文輝沒有熬過與騰訊的七年之癢。

4月27日深夜，吳文輝發了一條朋友圈，“記得小時候看武俠小説，幾乎每一個大俠最愛的結局都是退隱山林……我雖不是大俠，也不愛山林，卻也有個海邊讀書的夢想。”

“待風平浪靜，我於湖海之畔，掃席以謝諸君，只是彼時相待者，有茶、無劍”，吳文輝寫道。當晚給吳文輝點讚的諸多人中，有他的同事、共事者，亦有競爭對手。

（編輯：張靖超 校對：翟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