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天后,這個曾有3400萬用户的產品要關了
文丨鉛筆道,作者 | 韓希言
再過9天,加入人數曾高達3400萬,國內排名第二的網絡互助平台——美團互助即將關停,壽長一年半。
這已經不是網絡互助平台的第一波退出潮了。2020年9月,百度燈火互助曾先行終止,再往前還有同心互助、八方互助、她互助、比鄰互助、置上互助、17互助等眾多平台在前幾年早就相繼倒下,其中不乏帶着明星創業者、BAT員工離職光環的項目。
另外,隨着美團互助關停,有關網絡互助用户分攤上升、用户退出增加、逆向選擇風險等問題也再次引發市場的關注與熱議。
客觀而言,美團互助的關停跟整個網絡互助行業的特點有關。網絡互助看起來很簡單,簡單到大部分人一眼可以看得明白、很多人都可以評價一番,但是網絡互助做起來卻很複雜,複雜到集保障與醫療、支付與眾籌、商業與公益等於一身。
在從業者看來,這種模式是需要去用心去做、長期堅持才能夠做成的,如果抱着短期嘗試的心態的話,可能堅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放棄。
現在,美團互助關停,相互寶負增長的消息也讓網絡互助迴歸理性與本質。
“一段時間的負增長不可怕,可怕的是突破不了惡性循環的怪圈,最終只能等着大船慢慢沉沒。”這是一位創業者的擔憂。
網絡互助降温1月15日,美團互助發佈關停公告,稱因業務調整,美團互助將於2021年1月31日24點正式關停。
資料顯示,美團互助於2019年6月上線。2020年4月,平台公示了第一位受助者案例。2020年6月,它升級為首個“不限病種”的大病互助計劃。自上線以來,美團互助已公示分攤18期,共幫助382位患病會員,獲得互助金救治。該平台上線後最高加入人數曾達到3400萬,但近年來分攤人數卻持續下降,目前會員數在1545萬左右。
對於此次關停原因,美團方面只表示是業務調整,之後美團將聚焦主要業務。不過相關領域專家孟磊(化名)卻表示,在網絡互助紛紛遭遇成長煩惱的當下,美團互助關停的原因除了公告中所述之外,也不排除與網絡互助的行業發展前景不明朗有關係。
“一方面就業務模式本身而言,由於其過強的公益性質,僅靠互助產品本身很難盈利,更多是在守住流量入口,而但當下互助產品體驗不佳,許多用户選擇逃離互助模式,導致流量變現能力逐漸減弱;另一方面則是基於對金融保險行業監管形勢趨嚴的考量,畢竟目前網絡互助經營主體尚未獲得牌照。”
值得注意的是,這並不是第一起大平台的互助項目走向終結的新聞。2020年9月,百度旗下燈火互助曾因參與成員人數少於50萬而宣佈終止。此外,據不完全統計,在眾多網絡互助平台中,約有數十家已經相繼倒閉。
回顧網絡互助發展,2011年,第一家網絡互助平台抗癌公社(現更名為康愛公社)誕生,隨後又有E互助、夸克聯盟、壁虎互助、輕鬆互助、水滴籌、眾託幫等順勢而起。除創業公司,螞蟻相互寶、美團互助、百度燈火互助、360互助、小米互助等互聯網巨頭也紛紛開展網絡互助業務。
網絡互助的模式並不複雜。“它是一種原始的保險形態與互聯網的結合,簡單説來就是‘一人生病,眾人均攤’的模式,通常為‘小額保障+即收即付’制。”孟磊表示。
在他看來,由於我國保險滲透不足,覆蓋羣體不充分,網絡互助才得以有生存空間。縱觀行業,國內網絡互助幾乎都是以小額互保的形式由會員抱團取暖。會員在繳納較少的費用後,便可以加入互助計劃,一旦確診患病後便可由所有會員分攤,其中低門檻、高保障是俘獲大批用户的關鍵。
難做的模式這種“別人生病我出1毛錢,我生病別人籌30萬”的方式被越來越多人熟知,也確實幫助到不少人。
但在實際運行過程中,這種金融創新業務也遇到不少難題。
首先是人均分攤金額不斷上升,參與分攤人數減少,用户參與度降低。
根據相互寶公開數據顯示,2020年11月第一期的分攤人數是1.058億,而到了12月第二期,分攤人數已經下降至1.022億,剛剛公佈的2021年1月第一期的分攤人數已經下降至1.01億,兩個多月時間,退出人數超400萬。其中,大病互助的參與分攤人數在2020年12月第一期跌破了1億至9824.4萬,而到了2021年1月第一期,分攤人數已經跌至9601.6萬。
2021年1月7日,相互寶進行了新年第一次分攤公示,信息顯示,2021年1月一期,60歲以下用户參加的大病互助計劃人均分攤金額為5.28元,每月扣除2次,共計10元以上。而在2020年,相互寶大病互助計劃的全年分攤金額為91元,2019年分攤金額僅為29元。
這種現象不只是在相互寶上有,在康愛公社、水滴互助、美團互助等平台上均有出現。
數據顯示,2019年水滴互助創下了該平台最高會員人數頂峯,參與分攤人數超過4352萬人,但在此之後參與人數逐步下行,目前分攤會員數1290萬人,僅為最高峯時的三分之一。
康愛公社聯合創始人葛振蘭對鉛筆道表示,對於網絡互助行業而言,如何保持穩健的增長,是一個讓創業者極其頭痛的工作。每個月用户分攤多少錢,並沒有一個規定好的體系用以參考,分攤成本上升後,平台勢必會面臨着用户抱怨、信任缺失、增長速度放緩等問題。“這就造成一段時期會比較難過,等到後面用户接受了新價格之後,才會繼續平緩增長,這個是行業的規律。”
此外,網絡互助這個曾被認為是創新的業務,也帶着灰色生意的色彩。長期以來,互助業務由於沒有牌照歸屬,一致被看作是“非正規軍”。自2020年以來,將網絡互助納入監管的呼聲不斷高漲。
2020年9月8日,銀保監會打非局發文《非法商業保險活動分析及對策建議研究》,明確將相互寶、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定義為非持牌經營的非法商業保險活動,並提出堅持對所有保險活動實行嚴格准入、持牌經營,嚴厲打擊各類非法商業保險活動。
“最近一段時期,野蠻生長的網絡互助平台,本質上具有商業保險的特徵,但目前沒有明確的監管主體和監管標準,處於無人監管的尷尬境地。”打非局在上述研究文章中表示。
上述文章還稱“相互寶、水滴互助等網絡互助平台會員數量龐大,屬於非持牌經營,涉眾風險不容忽視,部分前置收費模式平台形成沉澱資金,存在跑路風險,如果處理不當、管理不到位還可能引發社會風險。”
在監管措施沒有明確出台時,合規性是個待解的未知數。但是,監管層也並沒有取締之的説法。而相互保險牌照的開閘,與其説是監管的加強,不如説,是推動這一市場中的玩家逐步走向規範化。
“在解決中低收入人羣的保障問題上,這個行業確實是起到很大的作用,所以如果這個行業能夠健康持續穩定的發展的話,未來的前景一定是光明的。”葛振蘭説道。
另外在合規方面,據孟磊所知,多家互保平台沒有申請保險牌照,但如果未來監管有這方面的要求,他們也會考慮加入“正規軍”的隊伍中。政策風險往往不可預料,“正規軍”則可以避開這些擔憂。
公益與商業難自洽創業者林融(化名)早已在2019年就撤離這個行業。他的理由是:沒有找到成熟的盈利模式,項目虧損嚴重。
阿里的相互寶,憑藉支付寶平台吸引了眾多流量,展開互助業務,後續做起了商業保險;而水滴籌和輕鬆籌都是先做籌款,再規劃互助業務,從而擴張到商業保險。
以公益和慈善作為切入口,獲取海量用户,然後做增值服務,是網絡互助形成商業閉環的變現方式,向用户推送保險產品是商業閉環重要的一環。然而,從公益到商業,這看似輕輕的一躍,卻並不輕鬆。
其實,除了互聯網巨頭旗下的平台外,大部分中小網絡互助平台並沒有開展保險業務的打算。在葛振蘭看來,保險與互助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業態,兩個業務同時進行的話,用户對有可能會混淆兩個概念,之後很容易產生糾紛與困擾,破環平台的生態。
他介紹道,如康愛公社般的中體量平台多是隻主抓互助一個業務。“頂多有些平台會做保險引流,但平台自身很少做。或者説鑑於利潤的壓力會涉足一點,但絕不會像有些大平台那樣,左手互助,右手保險。”
對於普通的創業項目來説,用户口碑與粘性至關重要。葛振蘭還透露,康愛公社這兩年很少做商業推廣,目前的盈利模式主要依賴於收取用户的管理費,現在還是可以維持正常運營。據他所知,靠收取管理費維持經營也是身邊大部門同行的做法,行業標準在5%~10%之間。
但是管理費總額的高低也要基於用户數。上述已經放棄互助項目的創業者林融就認為,5%~10%的管理費並不夠平台的進一步發展。“為了讓平台用户更積極地參與互助,我們自身經常會補貼了一些運營費用。”
作為像他這樣的後來者,為了進一步發展,增長用户、拓展市場的最簡單方法就是燒錢投入,可是自身資金有限,又沒有資本買單,那只有虧損這個下場。
用户基數不夠、規模遇到瓶頸、粘性不高、盈利模式不清晰、資金儲備不足、入不敷出……這些都是林融遇到的情況。
林融的項目在資本市場也並不受歡迎。“在很多投資人看來,這還是一個公益屬性大於商業的項目,或者很難盈利的項目。很多投資人都跟我説,項目沒有商業閉環,他們沒法投。”
實際上,網絡互助近兩年少有融資,據公開信息,2019年後獲得融資的僅有水滴互助、悟空互助及壁虎互助三家。
互助平台此前已有過一大波逃離潮。
2017-2019年間,同心互助、八方互助、全民保鏢、她互助、斑馬社、未來互助、蝌蚪互助、比肩互助、比鄰互助、置上互助、17互助、蒲公英互助、大樹互助等眾多平台相繼倒下,其中不乏帶着明星創業者、BAT員工離職光環的項目。
一般的互聯網補貼打法通過跑馬圈地的粗放模式帶來用户,在互助上的留存率特別低。這可能是由網絡互助的性質決定的。互助不同於普通的互聯網項目,難以通過補貼實現大規模的用户增長。
網絡互助看起來很簡單,簡單到大部分人一眼可以看得明白、很多人都可以評價一番,但是網絡互助做起來很複雜,複雜到集保障與醫療、支付與眾籌、商業與公益等於一身。
在葛振蘭看來,這種模式是需要用心去做、長期堅持才能夠做成的,如果抱着短期嘗試的心態的話,可能堅持不了多久自己就會放棄。
“長期經營能力是關鍵。”美團互助關停後,康愛公社另一位聯合創始人陳志恆在他自己的公眾號分享道。他認為,互助在低收入羣體的保障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網絡互助平台已接近穩定期,疾病發生率、分攤金額等都會上升且穩定。“這和保險公司的長期經營能力邏輯一樣,包括被一直詬病的剛性兑付,其實當平台上用户足夠多、平台長期經營能力足夠,互助就有了近似剛性兑付的能力。”
也就是説,平台要控制運營節奏,這也是為了讓市場教育速度跟得上分攤上升的速度。
另外在他看來,垂直化是相關平台未來可以嘗試的思路,為具有同質風險的同類人設置不同的互助計劃。垂直化的底層邏輯是用户對價格的敏感程度、用户的健康程度以及需求是不一樣的。他們對自己的羣體性或特殊性有一定認識,進而對互助內容和價格有相對理性的認知。甚至會有一部分人會追求高保障水平的互助計劃,畢竟互助是最具性價比的保障形式之一。
之前,支付寶、百度、滴滴、美團等互聯網巨頭推出互助產品可以説點燃了網絡互助行業;現在,美團互助關停、相互寶負增長也在讓網絡互助迴歸理性與本質。“一段時間的負增長不可怕,可怕的是突破不了惡性循環的怪圈,最終只能等着大船慢慢沉沒。”陳志恆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