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逃離大廠、二胎博士、985畢業撿破爛:躺平和內卷之間,還有無數條路

由 聞人海瑤 發佈於 科技

圖片來源:自制

撰文 | 嘉婧、崔永旺

編輯 | 薇薇子

視覺 | 曲枚、水水、冷少

視頻 | 氪星研究所

18歲上大學,20來歲工作,30歲前結婚生娃,35歲前事業小成,40歲前歲月安穩……無形的社會時鐘,似乎每個階段都卡住一個明確的時間節點,催促着年輕人“在什麼時間就做什麼事”。

被大多數人認同的人生,就是無比“正確”的人生麼?

2022年的5·4青年節,我們想探尋下年輕人對“人生時鐘”的定義。

在「後浪研究所」發起的一項《青年人生觀小調查》中,1588位青年人給出了他們的回答。

36氪製圖

就業傾向上,5成年輕人心目裏,大企業是黃金選擇,選擇不工作、打零工和創業的年輕人僅佔1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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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齡方面,5成人心目中,25-30歲是最佳結婚年齡,3成人選擇30-35歲,僅有不到3%人選擇在20-25歲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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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居城市方面,近半數人眼中,新一線城市是最好的定居選擇。從90後到00後,一線城市的吸引力正在逐漸下降,越是年輕人,對新一線城市的好感越強烈,“Work Life Balance”(工作生活平衡)成了更多人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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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方式上,年輕的00後、95後尚且保持着為高薪996拼搏的心態,而隨着年齡上漲,低薪朝九晚五的輕鬆生活成了人生新階段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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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費觀方面,近5成人想在30歲之前買好房子,另外4成人希望在30歲以後。由於反覆無常的疫情肆虐,7成年輕人傾向於攢錢抗風險,僅3成人支持及時行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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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大部分選擇與多數人一致,衝在人流中爭先恐後,這沒問題,更無可厚非,你正行走在多數人支持的道路上,你不是孤身一人。

但,如果你的選擇跟大多數人不一樣,看起來好像所有人都順着一個方向走,你卻孤零零逆着人羣走,我們想説,你沒有落後,而是正生活在自己的時鐘裏。

韓炳哲在《他者的消失》中提出一個觀點,在大數據互聯網時代,這個社會正被“同質化”的陰影所支配。人們傾向於贊同大眾支持的觀點,從而那些“他者的否定”聲音在逐漸消失,這也意味着多元性、差異性正在被否定。

我們找到了5位年輕人,聽他們聊了聊他們各自的“逆行”——

有人985畢業後選擇收“破爛”為生;

有人辭去互聯網高薪工作開綠植店;

有人身患殘疾坐着輪椅入職大廠又離開大廠;

有人一邊讀博一邊成為兩個孩子的媽媽;

有人花4年時間走訪中東沿線,撰寫旅行手記後公開電子版不求盈利……

“有人説我選擇的路是少數人的道路,我覺得我所選擇的是一條陽光大道……在這條路上,我們能獲得更多的是自我滿足,而不僅僅是社會層面的認可。”他們中的一位這樣説。

生活不止一種定義,每個人都有反向行駛的瞬間。

“逃離日活、拉新、召回,我想試試另一種生活”

圖片來源:採訪者供圖

我叫橙子,去年從一家互聯網公司辭職,目前開了一家自己的植物工作室。現在每天的狀態就是“搞搞植物、種種地、玩玩泥巴”。

去年開始有不少互聯網大廠都在裁員,很多人都説不要裸辭、不要輕易跳槽,畢竟風險很大。

所以當我工作室的客人知道我是從互聯網公司裸辭的,一般都有兩種反應。

第一種是哈哈大笑,説:“果真是卷不動了呀!寧願種花種菜都不去互聯網公司上班了。”

第二種是不可思議地看着我,“你是富二代麼?你的生活能保障麼?”

我也曾“渴望”自己是個富二代,但只不過是個幻想。

説實話我之前的工作並沒有那麼卷,現在開植物工作室也沒有特別窘迫。我只是想體驗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過去的工作,讓我成長了太多太多。我有能力應對突發事件,可以跟拍預算30多萬的宣傳片,可以策劃7城聯動的線下活動,甚至可以把一本書賣到25萬冊。

但可能是我個人性格的原因,我是一個會把工作做得非常忙的人,不太會把工作分配出去,導致自己經常很忙很累。每次在忙完一個大項目之後,我就會有一個巨大的失落感。

尤其是每到年底的時候,這種巨大的無力感很容易就把我打懵了,總覺得自己這一年也沒幹啥,就這麼過去了。

有一次出差的經歷讓我印象深刻。當時活動比較緊急,三天要去五個城市看場地,飛機、高鐵、出租車輪流坐。那天下午4點到了成都,看完了場地,因為第二天一早5點的飛機,我就想隨便找個酒店睡一會,結果那家酒店樓下是一家“小龍蝦飯館”。從12點一直排隊叫號到凌晨2點多,我就睜着眼聽到兩點多。就是我明明知道自己3點起牀要去機場,但就是睡不着,那種狀態非常無助但又沒辦法。因為這個工作是我選的。

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裏,我每天的狀態就是“疲憊、疲憊、疲憊”,有一種“不是在壓榨別人、就是在自我壓榨”的感覺,永遠在自我懷疑和被懷疑之間來回跳轉。

離職之前也有獵頭建議我去大廠,他們説我缺大廠的職業經歷,去的話也能拿個“P7”職級。但我不想被這種社會規則裹挾着往前走,就像生產線一樣——“你的下一步應該添什麼樣的零件,你下一步應該去哪裏”。

我可以再往前走一步,但問題是在於我覺得自己的能力不支撐我再往前走3、4步了,比如到了35歲,我覺得可能我就到頭了,我沒有那麼聰明的腦子,也沒有那麼強的運營能力。

我就想看看外面的世界,當生活不再是被日活、月活、拉新、召回等一系列數字時,真實世界是什麼樣的。也不想因為頻繁的出差、坐飛機,就真以為自己是高級白領,可以揮霍的生活了。

所以我想先停下來等一等。

至於為什麼選擇去做綠植。我是一個這樣的人——只要一辭職,就去買好多植物。雖然我只辭職過3次,但家裏現在已經有了大大小小100多盆植物,跟一個大棚似的。空餘的時候就會研究不同植物的習性是什麼樣的,看到有植物長了新葉子,或者把它“救活”,特別有成就感。

我記得有一次在朋友手機裏,看到一張兩年前我家裏龜背竹的照片,跟現在一對比發現變化很大,就是不知不覺中它已經長這麼大了。那個時候我覺得植物真的太有魅力了,這可能就是時間的力量吧。對於我而言,綠植讓我可以把握時間。

橙子在自己綠植店裏

所以當我決定要去做綠植的這個行業,我沒有任何猶豫。當時先去了一家綠植店打工,6000塊的工資雖然跟我之前相比差距很大,但這是我內心很想做的事情,我非常投入。

後來,也就是今年3月,我自己的綠植工作室終於開業了。店面不大,我也從來沒有正式宣傳過。我開店的理念就是要去找到好看好養的植物,大家養植物是為了快樂,有一些難養的植物枯萎之後會有很挫敗感。只要客人問我這個植物好不好養,我一定會實話實説。我覺得可能比較真誠,我們店裏回頭客、老顧客很多。

比如像上週末我一天都很忙、一直在接待客人,後來才發現都是老客人,他們其實都不在附近,但過兩週就會來一次,一聊就能聊兩個小時,我覺得這個事情讓我很滿足。我們店門口有一句話,叫“我們只招待朋友,不伺候上帝”,我特別喜歡一堆朋友們屋子裏面熱熱鬧鬧的,像武林外傳那樣,我可能就是佟掌櫃哈哈。

橙子(左二白衣)和朋友慶祝新店開業

對於變現、快速取得GMV的提升之類的,對我來説現階段都不太重要。目前我沒有強行給自己設置一個OKR,就是什麼時間要做到什麼樣的成績。過去我太消耗自己了,我覺得是不是不定目標,反而有可能把這個工作完成得更好。對於我而言,現階段先把店面維持起來,接下來的事情,再一步步去解決。我相信都能慢慢解決的。

“7年存了幾十萬件舊貨,我從破爛堆裏撿回了理想”

圖片來源:採訪者供圖

我是一名95後,舊物收集家,日常工作是穿梭在廢墟堆和二手市場裏淘舊貨。我會將他人遺棄的物品保留下來,進行改造或修復,再陳列在我的舊物空間裏,供給他人欣賞。

在大四之前,我和這條道路都毫不相關。我的人生大概經歷過三個階段。第一是從小時候到大學,其實在大學前,大部分中國式家庭中長大的孩子都沒有太多自我認知,只是按照父母規定的節奏去學習,我也不例外,我是一個小鎮做題家,結果是成功考入華南理工大學,讀法律。

剛上大學時,我也是按部就班地學習法律專業知識,對未來沒什麼打算。大一到大三這個階段沒什麼想法,一直在不斷探索自己,體驗新的生活。我做過攝影師,本院學生會副主席,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努力讓生活變得更豐富。

有規劃的同學,從大一開始就在考慮找實習和未來就業了。我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起初想着,畢業後再出國讀個書、鍍層金,我還為此買了託福和雅思課程,也是二手購入了別人轉讓的“舊物”——2000塊錢買入的二手課程,結果我一直拖着沒有學。6年過去了,我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人生道路,又以4000塊錢的價格把英語課轉讓了出去。

等到大四,我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舊物,開啓了第三個人生階段。對舊物的迷戀,往遠處説,這個根源要追溯到童年。小時候我家並不富裕,也經常跟着父母換城市,家裏的物件從手機到電磁爐,很多都是淘來的二手貨,也許我骨子裏就有迷戀舊物的基因。

往近處説,是一次海外窮遊打開了我的思路。2015年7月,我以流浪的方式到美國窮遊,僅用1萬塊就解決了全部衣食住行,睡沙發、睡公園,還和500個陌生過路人合影,創作了一次行為藝術。為了節儉消費,我是當地二手市場的常客,也因此對美國的跳蚤市場文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武楷斯收集舊物

轉念一想,我在中國的4個城市生活過,怎麼從來沒有人和我説過二手市場的信息呢?回到廣州後,我迫不及待探索起中國本地的舊物市場。

2017年,我在網上各種論壇中搜集到一些零星的信息,在這個大廈後面,在那個路牌還是公交站左邊……彙總信息後,我挨個去探訪,花了三週時間,幾乎是如痴如醉,經常意識不到通宵。

但也是大豐收,我找到了大概12個廣州的舊貨市場。他們大部分都是在半夜,城管下班後才會開。我在自己的公眾號上記錄了一篇《廣州鬼市大暗訪》。之後,我也走訪了中國不同城市的很多舊物市場。

武楷斯收集舊物

目前能接觸到的舊物基本都是近50年內的,回溯到計劃經濟時代,東北和廣東的舊物也能找到很大相似性。隨着中國的城市變遷,很多珍貴的歷史物品都在舊貨市場上流轉,尤其是一線城市經過幾輪更新換代,留下了一個豐富的寶庫。

我認為二手市場是一座城市的剛需,社會中每天產生大量的廢棄物資,而這裏面又有絕大多數是有剩餘價值的,很多低收入人羣需要它們。舊貨市場能夠成為橋樑,連接上供需方,這是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對於社會公益和整體運轉的穩定性都有很大幫助。它也能提供給民眾一個社交場所,讓大家瞭解陳列舊物背後的歷史。

武楷斯帶德國人在北京跳蚤市場擺攤

2017年10月時,央視新聞台報道了我的故事。小時候我總是聽説,誰上了央視,全村人都能吃席慶祝。沒想到最後吃瓜吃到了我自己身上。但我的家庭還是比較傳統,爸媽依然覺得,因為撿破爛這件事上了新聞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他們非常反對我從事舊物行業,我本來有機會去一家世界500強企業工作的機會,但是我全部放棄了。

現在他們的態度就是不支持、不反對,時不時還會給我發消息問,要不要去上個班啊,做做法院實習什麼的,想説服我“改邪歸正”,但無濟於事。

直到現在,我堅持了7年,舊貨存了幾十萬件,走過300多座城市,10個國家,我在廣州和佛山各有一家300平米的店鋪。

武楷斯在小洲村的舊物庫

舊物最打動我的是一種傳承的理念,所以我把我的店面命名為“永續”,希望這些老物件能一直傳承記錄那些即將消逝的東西。

我並不追求擴張更大店面,或追求商業利潤,這兩個舊物倉庫只是我旅行的大本營。我更想做一個世界觀察家。前段時間,美國作家亞當·明特出版了一本《二手世界:全球舊貨市場調查手記》,這可能是唯一一本寫到全球舊貨市場調查的書,而我可以做第一個記錄中國舊貨市場的人。我喜歡去記錄這些見聞,想用社會科學的方式去深度挖掘,未來也出一本中國舊貨市場的地方誌。

一邊旅行、一邊收集舊貨,這是我夢想的生活方式。如果要給尚未找到未來方向的年輕人們提一些建議,我想説,保持獨立思考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多去嘗試新鮮的領域,假如你是有小眾愛好的人,希望你能一直堅持下去,這個社會是非常豐富的,不要忘記自己熱愛的事情。

“讀研、進大廠、做UP主,輪椅女孩的正常生活”

圖片來源:採訪者供圖

提到殘障人士,可能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艱難、堅強、勵志,甚至樂觀等。

但我其實一直想讓大家把我們當做普通人。甚至有時候不太喜歡“樂觀”這個評價,因為這裏存在一種預設,即人們想當然地把殘障人士設定成鬱鬱寡歡、消極厭世的那種性格。

我1歲的時候得了脊髓灰質炎(小兒麻痹症),因為後遺症一直不能正常走路,期間大大小小做了不少手術。不過我從小到大的教育經歷很幸運,一直在跟正常人在一起上課、考大學、讀研,我並沒有感覺自己有多麼“與眾不同”。

直到我2015年畢業找工作的時候才發現,整個社會對殘障羣體的支持體系不夠完善,導致殘障人士找工作很不容易。公司對他們的要求要麼非常高,要麼非常低,只能做一些很基礎的工作,中間幾乎是空白。所以如果你不想掉到最底端,你就必須要向最好的發起衝擊。一方面我想被當成普通人看待,但另一方面我們沒有選擇做一個普通人的權利,否則你無法生存。

得益於研究生階段的網店創業帶來的運營經驗,畢業之後我陸續在阿里、網易、美團做過產品經理的工作。

大程子好妹妹在大廠工作照

在大廠工作的幾年裏,公司在出行、飲食各方面都很“照顧”我,但我仍然知道很多殘障人士在就業、生活上很困難。很多人會因為殘障被高校拒錄、被公司歧視。比如中間有一次我去一家中小企業面試,聊完以後HR跟我説,“我還以為你坐輪椅來有多厲害呢。沒想到也就如此,你還是待在大廠吧,只有大廠才能接納你這樣的人”。

這樣的“歧視”並不少見,那段時間我也一直在思考,工作之外,我能幫助殘障羣體做些什麼。

2019年1月一次去廣州旅遊的偶然機會,我抱着好玩、分享的心態拍視頻記錄下這次旅行。可能大家在互聯網很少看到殘障人士是如何旅行的,沒想到這期小小地“火了”,播放量現在已經快到5萬了。

在評論區裏,有很多殘障人士表示自己收到了很大的鼓勵——“感謝你的視頻!南京的輪椅族默默關注了up主”、“此時一位來自武漢的輪椅小哥過來點了下贊與關注”、“謝謝你啊,up主,從小姐姐你的身上我看到了陽光明媚,謝謝你給了我一份自信,一份真正的自信”。

逐漸地,我開始在用視頻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城市裏的無障礙設施和殘障學的理念。如果説在做視頻之前,我希望自己能站起來。那現在,我更希望讓更多人看到我們。我非常想要去改變大家對殘障羣體的刻板印象——一個是‘慘’,一個就是‘勵志’。完全不是這樣的,我希望能到大家看到這個羣體的真實生活,我們遇到的困難、我們的心態、我們的工作,甚至我們這個羣體的感情狀況。

2021年12月我和央視新聞合作的一期《無障礙測評》視頻,讓我有了一種出圈、被看見的感覺,央視的採訪讓很多人第一次瞭解了殘障羣體在出行上的困難。白巖松老師當時也評論道,“無障礙測評是一種有效的監督,它能用最真實的過程和感受告訴我們哪兒的無障礙設施真的無障礙,而哪兒只是擺個樣子,甚至連樣子都不擺!”

所以對我來説,視頻博主這個身份讓我擁有了更多的使命感和更多勇氣去面對困難。我想靠自己的一點努力,慢慢推動一個社會議題的進步。

為了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拍視頻上,去年我做了一個看起來很大膽的決定——離開大廠,成為一名全職視頻博主。剛畢業的時候,因為我是女生和殘障的這兩個身份,我在工作上總是特別想證明自己。那種“總想證明我雖然是個殘障人,但是我不比普通人做得差”的心態,讓我經常對自己很苛刻,把自己搞得很累。

但在工作6、7年之後,我沒有那種迫切想得到職場認可的動力了,做視頻讓我看到了另外一種人生價值。這樣價值感,來自粉絲們的反饋,也來自社會的一些變化。

比如有粉絲在看了我的遊樂園出行視頻後,帶着他坐輪椅的哥哥去深圳玩,這是他們家過去十幾年裏第一次一家四口一起旅行,不光是她的哥哥、她爸媽也非常開心。

比如我通過拍攝坐輪椅乘坐上海無障礙公交車的視頻,向上海市人民建議徵集辦公室提交建議,沒想動,我的建議很快得到了回應並被落實。去年還作為市民代表參加了上海廣播節。

我能真切感受到很多變化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未來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分享,不僅能讓這殘障羣體被看見,而且能被人懂得——他們需要的是更健全的無障礙設施體系和被平等對待。

除了拍攝視頻做分享,之後我會創建一個殘障社羣平台,聚焦在跟我背景類似的、想要追求更高質量生活的殘障羣體,通過這樣一個平台,讓殘障羣體之間互相感受到力量。這就是我下一個階段努力的目標了。

“25歲早婚早育,我和兩個寶寶在一起成長”

圖片來源:採訪者供圖

我是一個身兼數職的90後“斜槓青年”。主業是清華大學在讀博士生,副業是自媒體博主,分享日常生活故事,同時還是兩個寶寶的媽媽。很多粉絲覺得我是一個時間管理大師,其實那只是一種假象。

2019年5月的時候,我還在清華讀碩士,當時為了趕畢業論文壓力很大,加上經常需要去外地做田野實踐,整個人很疲憊。就是在這樣一個狀態下,有一天我突然發現自己懷孕了。

我有多囊卵巢綜合徵,醫學上這是女性不孕最常見的原因。在得知自己成為準媽媽,我非常興奮,覺得自己特別幸運。我和我男朋友(現在的老公)原計劃在當年6月領證,這件事就成了喜上加喜的事情。

不過我老公當時並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我記得當我把驗孕棒照片發給他之後,他大概過了十幾分鍾才回復了一個“下巴驚掉”的表情,然後也不説話。當時我還有點失落,覺得男生知道自己女朋友懷孕都是這種反應嗎。後來見面才發現他臉色蒼白,而且雙手冰涼,看來真被嚇到了。

短暫的驚嚇和興奮過後,我們決定不會放棄這個生命。一方面我會繼續我的碩士畢業論文,同時博士休學一年,我老公也放棄了手中不成熟的創業,轉向其他穩定項目,拿出更多時間照顧家庭。

可媽和丈夫可爸在畢業典禮上的合影

所以在懷第一個寶寶的過程中,我一直處在一個相對快樂的過程,我對未來的生活很期待,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小生命會給我帶來什麼樣的生活。但我在2020年懷第二個寶寶的時候,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焦慮情緒。因為養了第一個寶寶之後,就真切體會到了養孩子有多辛苦。以及擔心和學業的精力分配、未來家庭經濟壓力等問題。

在年紀輕輕就成為“二孩媽媽”之後,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首先是忙碌。我記得3月8日那天,我們照常早上8點送大寶去幼兒園,然後趕到辦公室準備當晚要推送的視頻腳本,一直改到下午3點。接着回母校做了一個宣講會,5點宣講完之後又返回辦公室拍視頻。中間錄製過程出了好幾次意外情況,直到7點多才拍完。當天還是拜託我爸媽去接的大寶,二寶也是他們在照看。最後剪輯到晚上10點才把視頻發佈,11點的時候才吃上當天的第一頓飯。

其次是焦慮。可能現在年輕人都會焦慮,但有了孩子之後你的焦慮就會放大。我最近最焦慮的是自己的博士論文什麼時候能寫完,同時還要焦慮孩子的成長、教育。現在家長在養孩子這件事上很內卷,很多時候家長花錢,其實是在安撫自己的焦慮。

最後是成長。有了孩子的這兩三年中,我感覺自己的成長速度很快。如果我只是個學生,那我寫好自己的論文就可以了。但現在我是個二孩媽媽,經常手裏要同時處理好幾件事情。自己的心態、抗壓能力、情緒調節能力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可能也是被逼出來的吧。

比如在2020年生下大寶成為“母嬰區博主”後,接連兩個孩子的到來讓我對自媒體事業有了新的思考,如何調整視頻定位、如何平衡日常內容和商務廣告等,都需要去改變。畢竟養兩個孩子的花銷實在不小,我的自媒體事業也要成為家庭的一部分收入來源。

對於“早婚早育”這件事,經常有同學和朋友問我,如果有後悔藥的話你還會生下第一個孩子嗎?因為本科階段的時候,我在他們眼中是一個爭強好勝、事業心很重的女強人形象,大家都沒想到我能這麼早成家。

這個問題其實我自己也想過。如果真能回到那個時候,我其實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當時的想法和情境都是我願意去接受這個生命,儘管她也給我的生活帶來很多的改變和挑戰,但我覺得這些改變和挑戰都是我可以接受的,我也並不覺得使我的人生暗淡了。

對於現在一些年輕人恐懼生育這件事,我也很理解。我覺得大家一定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想不想生、要不要生、能不能生。懷孕的過程不是最難的,出生之後怎麼養他才是最難的。如何面對媽媽這個角色、如何調整家庭關係、如何規劃孩子的成長,是很關鍵的。我慶幸的是,我的老公很給力,我的家庭給了我很大支持。

在養孩子這件事情上,沒有人能做到絕對的平衡。如果把當下的更多精力分配給事業,那你的事業一定會更有起色。如果你選擇了全職陪伴孩子,那他肯定能得到更充分的關懷和愛。但是我更傾向於自己,不願意放棄我自己的事業,我覺得我的成長也能給他正面影響,他可以看到媽媽也在奮鬥、也在工作,也是一個榜樣作用。我希望和我的兩個寶寶一起成長。

可媽一家4口合影

“4年旅行寫作,填補了我的世界觀版圖”

圖片來源:採訪者供圖

我是一名89年出生的自由旅行作家。很多人一聽自由職業,第一反應都是羨慕。其實我不是刻意要去追求某種自由的工作方式,而是工作內容決定了我的工作性質。

2012年在北京時,我還在一家青年文化雜誌撰稿,也是上了2年班。不過做雜誌,上下班時間規定的也沒有那麼死,那時我就是一個相對自由的狀態。

在2016年,我看了畢贛導演的《路邊野餐》,萌生了尋找電影拍攝地的想法,那趟旅行對我的影響很大。我發現,實地探訪一個地方真的會產生一些不一樣的感覺,它是文字或影像都表現不出來的。

那之後,我就一直籌劃着自己的旅行寫作項目。2017年4月,我開始了第一次歷史文化探訪旅行。第一條線路,我回到故鄉東北,尋訪中東鐵路沿線,之後兩年間又走訪了新疆北部伊犁、四川西部的西康省,又回到故鄉探訪南滿鐵路。2018年底,我開始走國外路線,包括馬來半島、伊斯坦布爾、伊朗西部和烏茲別克斯坦4條路線。

馬特在青海湖

小時候我看過很多歷史作品,包括我很喜歡玩一個遊戲《帝國時代》,裏面講了很多歷史故事。自己親自行走,實際上是在驗證這些歷史故事,如果沒有真正去過這些地方的話,可能會有一種錯覺——這些歷史是不存在的。但當我真正走到那些地方,看到那些建築和人,從他們的口中聽到那些傳聞,我才能夠驗證那些文本中獲取的知識。

尋訪各地遺留歷史建築、殖民與移民痕跡、宗教團體與少數族裔,探索故土在時間空間中的連接,我把我的工作定義為,用探訪的方式驗證自己在文本中看到的和腦海裏想象的世界。旅行寫作是在填補自己世界觀當中的一個版圖,這是一個自然而然積累的過程。不斷走新的線路,積累見識,我的版圖也越來越完整。

目前為止我一共做了11條線路,整理出了兩本探訪筆記《鐵鏽與孤島》和《盲目流動》。遺憾的是。我在20個月問了31家出版旅社,他們都覺得這本書的商業價值不高,以及書裏涉及到一些民族宗教的敏感內容。

最終沒能拿到書號出版,我就把電子版放到了我的個人網站上,並且印刷了500本非賣品書籍,用黑色的布面封面組成了巨大的畫板,請我的朋友錢賡在上面進行書法表演,寫下“斗量之海”的字樣,以文字書寫大地,如同以鬥稱量大海,將我們的精神世界附着於時間的廢墟上。最後,我得到了500本截然不同的封面,並把它們贈送給了曾經贊助過我項目的朋友們。

馬特的書籍封面

我的書內容註定是小眾的,我希望閲讀的人能在其中感受到它的價值,相反我不是很追求更多的傳播量。

曾有一次,我在伊朗、阿塞拜疆、土耳其三國的邊境尋找三座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的教堂。當時找到第二座教堂的時候已經快要下午了,第三座教堂在方向相反的一個深山當中。我還是拜託司機在天黑前趕到了,它在一個湖邊,在夕陽餘暉當中,看到它我就覺得特別滿足。

在伊朗探訪的佐爾德佐教堂

司機和我説,一般遊客來都是去景點拍拍照、吃點美食,你這一天,沒吃沒喝,去山裏面找幾座破教堂,我覺得你的生活在中國應該也很辛苦。

確實,我的工作沒那麼穩定,和一些長輩聊天,別人一聽你沒有正式工作單位,就覺得你是個街溜子。但有時我覺得盲目流動是一個比較好的狀態,你可以放下對生活的某些執念去自我驗證。

有人説我選擇的路是少數人的道路,我覺得我所選擇的這條路是一條陽光大道,本來應該有很多人都在走的,但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很多人在走。在這條路上,我們能獲得更多的是自我滿足,而不僅僅是社會層面的認可。

由於疫情,本來的國外旅行寫作計劃不得不暫時擱置,只能先計劃一些國內的線路。目前接一些兼職撰稿的工作,我的收入也還夠維持生活。

我希望通過自己的體驗和感受呈現一些價值。我們都是汪洋大海中的一座座孤島,我想在這些孤島之間找到連接。

“想活給自己,去看看世界”,無數逆行者的人生切片

@匿名

29歲參加專升本,然後今年順利在讀大三。我這種基層人員出生就是逆行者,地獄難度,開心生活互勉吧!

@freehyde

從TOP2名校畢業後,我在校內做了3年人權教育項目,隨後來到北京某家草根NGO從事婦女權益保護。我主要是做反家暴的法律諮詢,也會聯合志願律師跟進一些反對性別暴力的案件,做宣傳教育。

2015年那時候,我在北京到手收入也就5000元,工資非常少,對同校畢業生平均水平來説是有點拖後腿了,但我相信做這件事是值得的。這一年的經歷,我最大的收穫就是在看待性別平等和弱勢羣體上有了更全面的認識。在進ngo接觸真實的受暴婦女前,我也經常會“怒其不爭”,覺得有些人被家暴還不離開就是活該,但是接觸到她們,以及接觸到各位領域裏專家後,我知道很多女性不離開是有她的困難,是因為整個社會支持網絡薄弱。總而言之,我對弱勢羣體多了一份理解,在以後的生活中遇到類似的情況,我也會盡量幫忙。

@林海

在大學我學習的是法律,畢業後在幼兒園教過小孩子英語、賣過打印耗材、幹過互聯網培訓和廣告投放。後來又在國有地鐵運營公司幹會展和採購,本以為體制內會讓我少折騰,但一眼望到頭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在32歲的時候,我投身汽車行業,把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工作結合了起來,當產品經理,完全不懂車,也有隻有一點英語基礎,我還是來到南美市場,慢慢學習汽車知識,目前回到國內繼續做產品。

之前的每一次跳槽,都同時跨越了行業和崗位,寬廣的視野讓我的人生繼續充滿可能性。在汽車行業八年,一直不斷嘗試,從油車、混動,一路做到純電,從央企、TMD到新勢力。一路迎接挑戰,越來越好。

@匿名

我是名UI設計師,今年32歲,在30歲這一年,由於長時間加班及飲食不健康,我的身體發出嚴重警報。因此,我告別工作回到老家休養身體,恰巧有個當代課老師的機會,就做了半年的老師。很想一直留在那所鄉村學校,每天陪伴我的是孩子們朗朗的讀書聲以及目之所及的青山綠水和藍天白雲~

@Grace

一次跟小姐妹度假,去了馬來西亞仙本那,説是不會游泳也可以學潛水,這一次嘗試讓我愛上潛水項目,並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走向。我們去了世界十大潛水點之一的詩巴丹,我第一潛就看到隆頭鸚哥Jack魚的魚羣混合風暴,那一刻打開了我新世界的大門,改變了我整個人生的走向。同行朋友們決定回去了,我自己一個人決定留下來繼續學潛水,再考一個進階潛水證。

之後簽證到期,回到北京以後,我一直心心念念想潛水,完全沒有心思工作生活。那時,我在馬來西亞潛水認識的助理教練告訴我,她在馬爾代夫以南的一個小島的潛水中心做教練,要招一個sales,要求會中英文跟潛水,主要推廣體驗潛水和保護海洋,工作時間為期一年。考慮了一個星期,我辭了工作,帶了簡單的行李就出發了。

在30多歲的年紀,我一個人去小島上學潛水,待了一年。如果繼續在北京生活,可能就是結婚生子,做個閒職,可是人就一輩子,我30歲了,想活給自己,去看看世界。一年後離開的時候,皮膚變成古銅色,海水也把頭髮漂成了淺棕色,光着腳丫子在島上跑了一年,認識了很多海洋生物,有我名字命名的蝠鱝,學會了爬椰子樹、開椰子,從一個潛水小白到一個Dive master專業人士。以前在城市裏打扮精緻的我,徹底成了一個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島民。

這一年的島民潛水生活,讓我知道了原來生活可以更加精彩跟自由,回北京以後我開始去考各種運動牌照,到現在會15種運動,包括水肺潛水、自由潛、美人魚、滑雪、擼鐵、花樣滑冰,又找到了一份體育相關的工作,我今年37歲了,還在像小孩子一樣玩,保持善良跟一顆初心。

@Half Lucy

大學畢業後擁有一份非常穩定的工作,國企有編制,很多人眼裏俗稱“鐵飯碗”,嚴格上下班時間,幾乎從不加班,福利很好、薪資穩定。但工作一年後,我瞞着家裏偷偷離職,因為我彷彿已經看到了職業的盡頭。作為一個女生,大家都認為學業結束後進入穩定工作單位,結婚生子就好了,但是我選擇了換一種方式——我想學一門技能離職,然後創業。

我開始學習咖啡專業技能,在一年後和夥伴開了家咖啡店,2019-22,開店快四年了。和以前的生活相比簡直就是天翻地覆,創業四年一直是“自驅型社畜”,除了生病都在工作。但找到了那種“我就是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的自豪感,特別深切地感受到過去的宣傳畫報上,“勞動婦女撐起半邊天”的那種樸實卻光榮的革命精神。疫情下開餐飲實體店真的不容易,但現在如果問我面對之後的不確定性是否後悔,我依舊會説“不”,我會選擇認真謹慎地向前冒險。

@小Z

曾經是個迷茫的小城普通青年,直到大學時選擇了第一份實習在印度,做網站運營,畢業後第一份正式工作去非洲當地企業工作了三年,現在回到上海在以前嚮往的大廠從事新興市場相關的工作,算是有了自己喜歡的方向。

大學找到印度實習機會時,幾乎身邊所有人都在用一些刻板印象的理由勸我不要去,我第一次一個人到印度,出機場就被騙了錢,在當地生病去醫院發現關鍵時刻交流不了要靠比劃……所幸最終堅持己見逆行去印度呆了幾個月,回來後用親身見聞去打破刻板印象,接觸了不同國家普通人民的生活哲學,也結交了許多活的精彩的朋友,現在心態上能更好面對內卷這些壓力。

@匿名

目前23,要説決策也不算,只是20歲那年剛好想辭掉在老家朝九晚五的工作。剛好,在廣州做直播行業的親戚找到我,我就又來到這座很熟悉的城市成為了一個直播人。一個偶然進入直播行業,能感受到最大的變化就是工資比在小城市的收入翻了3-4倍。現在想給父母買點什麼的時候,可以毫不猶豫地下單了。

這三年,我的性格好像也被改變了許多。以前,身邊朋友用“温文爾雅”來形容我,到現在他們説我“彷彿脱胎換骨”。這算不算是一個“逆行者”呢?那些朋友覺得我變了。到底變沒變,又變成什麼樣了?自己知道就好,畢竟沒有人會一直止步不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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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後浪研究所”(ID:youth36kr),作者:崔永旺、嘉婧,36氪經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