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今天唯一還和我聊夢想的，是新東方的賣貨直播間

作者｜李禾子

郵箱｜[email protected]新東方直播間的火爆程度和人們最近的苦澀心情指數是成正比的。實話説，當聽到這個名叫“東方甄選”的帶貨直播間突然爆火的消息時，我本能地以為這又是某個企業和直播平台聯手策劃的營銷圈套。鋪天蓋地的報道都在反覆加重“從來沒想過能在直播間學英語”的話術，這更加重了我的懷疑——難不成真有人會從帶貨直播裏學到知識？當我懷着獵奇的心態點進東方甄選的直播間，走向卻有點意外，竟然看得有些感動。在一個烏雲佈滿北京天空的午間時分我點開了直播間，畫面裏剛好是促成這次直播爆火的靈魂人物董宇輝在做講解。和預期不同，在觀看直播的一小時時間裏並沒有太多拿起題板教英語的場面，反而是董宇輝在介紹每個商品時的不斷髮散，從中古詩詞到現代文學，從自己的過往經歷再到人生感悟……比如在介紹一款來自江陰的鰣魚產品時，他挑起了張愛玲在《紅樓夢魘》裏的著名話頭，“一恨鰣魚多刺，二恨海棠無香，三恨紅樓未完。”比如到講汪汪隊奶酪棒時，他回憶起和自己3歲小侄子的相處，説自己在來北京的一段時間狀態很差，晚上睡不着覺，有一天看書間隙望着窗外北四環來來往往的車流，突然接到了小侄子表達想念的視頻電話。“所以當你心裏感到茫然的時候，不要焦慮這些，不要憂慮這些，要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想你。”“哭死在這裏。”不斷有彈幕滾過。畫面裏的董宇輝語速不疾不徐，所有的描述都非常細膩。這看起來太不像是在帶貨，沒有大嗓門喊着“寶寶們”，沒有侵略性的語言和刺激的音樂，甚至每上一個商品也不會給明顯的信號。我突然想起來之前見識過的一個義烏主播訓練營，培訓大師給學員傳授直播帶貨的秘辛——一要學會自嗨，二要學會自戀，三要學會自信，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對着鏡頭賣慘。底下的學員被洗腦似的大喊“我是超級演説家”，“我是一對多的成交高手”，“我的直播會無與倫比的精彩”，“直播間會有無數粉絲喜歡我瘋狂下單”……拼了命想創造人生中第一桶金的草根主播們不會知道帶貨直播還可以有另一種方法，他們就像是線下店裏對顧客步步緊逼的店員，嚇得人想立馬走出商店。

圖源：《主播訓練營》紀錄片截圖，導演@蜘蛛猴麪包董宇輝原本是新東方的老師，在去年新東方決定轉型直播帶貨後成為了東方甄選的帶貨主播。他曾在自己的公眾號“董宇輝高中英語”中講過自己的職業經歷：2014年，放棄三個offer，從1000多人中脱穎而出加入西安新東方；2016年，當選了新東方當時最年輕的教研主管；2019年，加入新東方在線教授網課。直播間裏他自述的版本則是，農民的兒子，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在農村，今天早上還在種地。“我瞭解我自己家的事兒，農產品利潤低，難賺錢，如果能把產品賣出去，改善他們的生活，那也是一件好事。”“我也在理解我的生活，我也在理解我自己。”他説了一句似乎不應該出現在直播間的話。這看起來又是一個農村娃成長為社會精英的故事，這條成長路線也和許多人對新東方老師這一羣體的認知相符。作為一個從來沒有上過新東方課程的人，我唯一對新東方老師的印象就是在老家租房時候遇到的一個二房東姐姐，白天的她除了在備課就是在準備各種考試，並且驚訝於曾在她房間門口瞄到過的一摞一摞堆成山的書籍。放在那個時候對新東方老師的認識就是現在的“卷”，覺得這努力得是不是太過頭了。可放在現在，真覺得那就是一種精神。今天還看到這樣這樣一個段子：記者問北京人，“如果痛苦的級別從0到10依次遞升，那你現在的感受是幾？”北京人，“π。”記者，“π？圓周率？”北京人，“是的，並不很痛苦，但卻沒完沒了。”新東方直播間裏積極向上又温馨的氛圍，可能是很多人很久都沒有過的體驗。如果不是親身經歷過被封印在家的苦澀，恐怕也不會對董宇輝老師的直播有這樣深刻的體會。股票飆升很能説明問題——説明的不是新東方就此就有了轉機的問題，而是大家的一種情緒。“今天心情很不好，來看你直播，心情好多了。”“網抑雲走進了直播間，我們都是契合的靈魂。”“此刻感覺幸福就是看你直播。”“這直播間什麼都不買，光待著就很舒服，書香繚繞，恍如鐘磬繞樑。”“刷抖音已經沒意思，就來這裏打發時間吧。”直播間滾動的彈幕至少説明，人們來這裏並不全是奔着買東西，純粹來看、打發時間的不在少數。伴隨疫情而來的低壓情緒讓人們又開始頻繁思考起人生的意義（俗稱內耗），很多人就算是想打起精神來都力不從心。內耗是情感上的衝突，更多時候也只能用感性的思維來解決感性的問題。

圖源：東方甄選直播間截圖“原來你也在這裏。”臨近中午12點半，東方甄選直播間觀看人數開始達到一個小高峯，董宇輝不斷播報着直播間觀眾數字，脱口而出劉若英的這句歌詞，並在彈幕裏收穫了大家的回應。一邊直播，他還會告訴大家要多和身邊的朋友走動起來，“不要讓自己活成一座孤島。”這話説得多麼應景，多麼扎心。有個女性觀眾在彈幕評論，“不要把自己活成一個孤島！作為一個兩個孩子的媽媽聽到這句話真的爆哭。”精氣神越是脆弱，互助就顯得尤其可貴。這確實也是一種互助。源源不斷的觀眾在新東方直播間收穫力量的同時，新東方也在不斷給自己的直播帶貨正名。2021年教培行業變天，新東方的老師員工管理者由12萬人逐步減至5萬人，股價暴跌90%，2000多億灰飛煙滅。企業要存活，要從重大變故中恢復過來，就只有轉型這條路子。就像知乎用户@愛吃菠蘿的卡卡 寫到的那樣，新東方直播間至少證明了教培行業及各位老師“不是牛鬼蛇神，不是使勁掏空口袋的碎鈔機，不是社會毒瘤，不過是二三十歲，不過是想用知識生存……也能讓學生和家長，甚至社會各界堅定的相信：讀書是有用的，知識可能直接轉化成財富，或者讓你成為一個出口成章、充滿人格魅力的人”。新東方直播間的爆火不僅僅是“羅永浩走了，又來了一個東方甄選”這麼簡單和表面的敍事，更重要的是，此時此刻的廣大人民太需要有人來給自己打雞血了。賣了多少貨不重要，開心比較重要。現在這個時候來跟我談知識和夢想，我可太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