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只要 2000 美元和一張照片，就能拿到所有人的隱私

有這樣一款 App：只要你將帶有某個人面部的照片上傳到應用上，就可以輕鬆查看到關於這個人的信息。

一部分美國民眾覺得這項技術是可怕的。好比你走在大街上，身上貼滿標籤，不斷提醒別人：你是誰，家住在哪，今年多大，家裏都有誰，你的電話號碼、微信，你在網上發過的所有照片等等。任何人，只要用手機對着你偷偷拍下一張照片，就可以知道這一切。在這些人面前，你將變得透明，「失去」隱私。

這款 App 叫 Clearview AI，而獲取這項能力的價格大約在每年 2000 美元。起初，幾乎沒有人知道這家公司，直到《紐約時報》在 2020 年初對其調查、曝光，揭露了其從富人的秘密玩物，到警察的「香餑餑」，再到私人公司的商業工具的全過程。

很快，這家人臉識別技術公司陷入了輿論漩渦。

遭遇圍攻

Clearview AI 於 2017 年在紐約成立，但一直秘密地進行着業務開發和推廣。直到 2020 年初，他們的官方網站上也只有一個空白頁。他們試圖用「隱藏」自己的方式，來回避外界對其技術應用與隱私邊界的討論。

這種平靜被打破了，在《紐約時報》曝光之後，大量媒體開始對 Clearview AI 跟進調查。

成立 3 年來，Clearview AI 從 Facebook，YouTube，Twitter 等數百萬的網站上悄悄抓取了 30 多億張人臉照片，儲存在其數據庫中。當然，還包括與這些照片相關的各種鏈接、信息。

Clearview AI 聲稱它甚至能夠從視頻中識別出人臉信息，而這個操作只需要幾秒鐘。

消息爆出後，Clearview AI 首先遭到互聯網公司們強烈的抗議。Facebook，Google，Linkedin，Twitter 和 YouTube 等公司公開譴責它未經允許抓取數據的行為，並要求其刪除數據。

知名視頻網站 PornHub 的副總裁 Blake White 回應，「我們之前對此一無所知，但由於其違反了我們的服務條款，我們接下來會主動阻止來自 Clearview AI 的抓取。」

此外，蘋果在應用商店中刪除了 Clearview AI 的應用。緊接着，伊利諾伊州和弗吉尼亞州對其提起了訴訟，新澤西州的司法部長在該州暫停了對 Clearview AI 的使用。

相反，Clearview AI 創始人 Ton-That 認為他們沒有做錯任何事情。「Clearview AI 是用於搜索公開人臉圖像的搜索引擎。用户與其在 Google 上按人名來搜索，不如在 Clearview AI 上用一張臉部照片來進行搜索。」

Ton-That 説，他們只向美國和加拿大的警察局等執法機構提供服務，僅作為調查工具。但很快遭到「打臉」。

被濫用的特權

根據《紐約時報》報道，在 2018 年某連鎖品牌的億萬富翁老闆 John 在餐廳進餐時，他的女兒和另外一位他不認識的男子坐在了遠處的另一張桌子旁。John 讓服務員走過去偷偷拍了一張男子的照片，而後上傳到手機上的 Clearview AI，幾秒鐘後，他得知：這是一名來自舊金山的風險投資人。

知情人士評論，Clearview AI 的訪問權限是一種特權。例如，當紅杉資本合夥人 Doug Leone 拒絕投資它時，他的賬户就被撤銷了。

實際上，從 2018 開始，Clearview AI 就已經面向公司的投資人、客户和朋友們免費開放權限。BuzzFeed 公佈了一份泄露的客户名單，發現該公司的客户範圍遠遠超出了執法機構。Clearview AI 一直在積極尋求法律、零售、銀行和遊戲等行業的客户。

泄露名單顯示，有 2228 個來自執法機構、私人公司的相關人員在 Clearview AI 創建了賬户，並完成了將近 50 萬次的搜索。其中，有來自邁阿密警察局的 3000 多次搜索，費城警察局的 2000 多次搜索。

有 46 家金融機構也在使用該工具。美國銀行發言人向 BuzzFeed 表示，他們並不是付費客户，但他拒絕解釋為什麼 Clearview AI 裏面會有他們 1900 多次的搜索記錄，以及他們用這個工具做了些什麼。

大型連鎖超市、連鎖藥房、百貨公司等公司的員工也在這份名單裏，包括沃爾瑪、NBA 等。此外，該公司的客户名單還暴露了其他情況，它不止賣給美國和加拿大。泄露名單顯示，Clearview AI 已經擴展到澳大利亞、巴西、法國、西班牙等 27 個國家。

面對客户名單泄露的「打臉」，創始人 Ton-That 只好改口，表示絕不會出售給「不利於美國」的國家，包括中國，伊朗和朝鮮。

然而，這完全沒有消除美國人的顧慮。美國電子隱私信息中心高級顧問 Jeramie 在接受 VICE 採訪時表示：「秘密手機和保留我們的圖像來建立一個大規模監視數據庫，以供一家不負責任的公司一時興起的使用、披露和分析，我們不應該接受（這種行為）。我們參與社會不應以隱私為代價。」

警察有權使用嗎？

被圍攻後，Clearview AI 更新了官網，它對外展示的口號是：致力於用人臉識別技術打造一個更安全的世界。Clearview AI 開始努力對外講述它的「正經」用途。

據 recode 報道，在 2019 年 2 月，印第安納州警察曾用 Clearview AI 在 20 分鐘內解決了一個案子。一名男子在公園開槍射中了另一人。

通過攝像頭獲取的照片，警察通過 Clearview AI 搜索到，這名男子出現在別人社交媒體上發佈的視頻中，而他的名字也包含在該視頻的標題中。

「他沒有駕照，沒有被捕記錄，他之前並不在政府數據庫中。如果沒有 Clearview AI 搜索社交媒體上人臉信息的能力，他可能不會被發現。」印第安納州警察局局長 Chuck Cohen 表示。印第安納州警察局成為了 Clearview 的第一個付費客户。

在 2020 年 8 月 12 日，Clearview AI 與美國國土安全部（DHS）簽署了價值 224,000 美元的採購訂單，該合同將持續到 2021 年 9 月 4 日。

實際上，即便是向警察局提供人臉識別技術，也是一項非常棘手的事情。

今年上半年，IBM、亞馬遜、微軟相繼表示，在一年內將不再向警察提供人臉識別技術。IBM 甚至宣佈將完全退出面部識別業務。他們的理由可以概括為：擔心面部識別系統中潛在的種族和性別偏見、等待美國立法者制定有關人臉識別技術的法律。

科技巨頭們爭相抽身人臉識別技術的倫理漩渦中心，Clearview AI 的「孤軍奮戰」將面臨更大的壓力。

人臉識別應用的未來

沒人希望生活在透明的世界裏。人們對人臉識別技術的抗議，正愈演愈烈。

9 月 8 日，超過 150 位波特蘭地區的企業主、工人、居民簽署了呼籲政府禁止使用面部識別技術的請願書。

一旦通過，當地政府將不再被允許獲取人臉識別技術。實際上，在波特蘭之前，美國已經有 10 座城市達成了這項規定。

有隱私倡導者指出，需要制定一部聯邦法律來規範甚至完全禁止面部識別在美國的應用。與此同時，人臉識別技術引發的抗議還在發酵，是否會被全面禁用還不得而知。

不過，無論在海內外，人們的隱私保護意識都在提升，面部識別技術也逐漸成為爭論的焦點。隨着這場爭論的進行，任何針對 Clearview AI 產生的監管制度，都將是其它擁有人臉識別技術公司的前車之鑑。

本文作者：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