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2月5日0點,蝦米音樂正式停止服務,這個曾經靠情懷奮力一搏的平台停止了腳步。眼下我們或許該思考蝦米走後,未來的音樂渠道還將面臨哪些新挑戰?算法下音樂人會越來越“打工人”化嗎?短視頻平台的入局會否改變產業格局?聽眾對音樂的仰望感如何續存?

過去的一年對於音樂行業來説,一半是災難,一半又是轉型的機遇。線下演出遭遇“滅頂之災”,但線上直播和流媒體內容的付費卻迎來了受眾觀念的成熟。2020年4月底,各家音樂平台共同發起的“相信未來”義演一度成為年度最大的音樂話題。但去年年底,曾在這次活動中起到了核心統籌作用的蝦米音樂,卻黯然地宣佈於2月5日正式關閉。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蝦米音樂。圖/IC

蝦米的關閉自去年11月29日的一條微博初露端倪,此後關於“蝦米為何會倒掉”的討論已經成了所有音樂媒體的“必答題”。這家音樂網站/APP在2006年創業之初所喊出的那句“EARN MUSIC & MONEY(既賺音樂也賺錢)”的口號終究也成了一句“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遺憾。然而在蝦米即將正式關停的今天,我們或許更該思考的是“蝦米走後會怎樣?”

流媒體:從“三國殺”到TME的獨大

蝦米的前CEO王皓在與“壞蛋調頻”連線時表示:“如果有幸活了下來,跟騰訊、網易也不會有太大的區別。”

在蝦米消失後的流媒體音樂平台格局中,TME的一統天下似乎已經是早晚的事情。根據艾媒諮詢的數據,早在2019年12月,騰訊旗下的QQ、酷狗和酷我三個APP就已經牢牢地佔據了中國手機音樂客户端月活用户數量的前三位,體量分別在3億、2億和1億級別。跟隨其後的網易雲音樂則在8000萬左右。而蝦米彼時的月活用户僅在2800萬左右。所以當許多人對於流媒體APP的印象還徘徊在“QQ、網易、蝦米三足鼎立”的時候,其實這個市場幾乎就是大局已定。很多如今在懷念蝦米音樂的用户,其實早已經用腳投了票。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2019年中國主流手機音樂客户端月活躍用户數(萬)。數據來源:艾媒諮詢。製圖/新京報田偲妮

仍在擔當第二極角色的網易雲音樂在獲得了阿里戰略投資後,正準備抓住TME與三大唱片的獨家協議到期的節點,重新介入重量級版權的爭奪。而同時網易與TME也不約而同地開始進行ABC端統合的佈局。網易雲獨自統籌藝人和作品推出《不僅_自己可見》的合輯,TME則乾脆收購唱片公司和長音頻APP的股份,大家都在發展自己的上下游形成完整產業鏈。這都是蝦米曾經想做卻操之過急沒有做到的事。

但另一方面,我們應該注意到的是TME的優勢地位並非源於他們購買了更多音樂版權,或是發掘出了更優秀的音樂內容,而更多是依仗他們在社交領域的壟斷性優勢。即使在2020年Q3財報顯示TME用户達到5170萬,在線音樂服務付費率達到8%的情況下,其單純依靠音樂付費產生的收入依然無法覆蓋版權採購和產品開發產生的支出。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TME、網易雲音樂如今都針對音樂人開闢了線上獨家欄目或專欄。

執着於“用音樂本身賺錢”的蝦米已經出局,這也再次凸顯出一個事實:無論在唱片、彩鈴、還是互聯網的音樂時代,內容都在被渠道牽制。在流媒體進入TME和網易雲的兩強時代後,網易雲要如何彌補在渠道方面的劣勢,它們決定了這種抗衡還能持續多久。如果阿里和網易不能充分統合目前還握有的微博、電商等渠道,那麼流媒體進入“三分歸一統”的時代恐怕也不會太久。

但説到底,流媒體平台內部的競爭其實已經沒有那麼重要,因為在短視頻的衝擊下,需要3-5分鐘時間來展開一首歌,而且主要以音頻形式呈現的流媒體本身就顯得陳舊。蝦米的消失,其實是這個媒介本身的體量已經容不下一個第三名的寫照。

無論是網易雲還是TME最終其實要面對的問題是:再過個三五年,那種一分鐘以內,配有畫面的音樂有可能才是標準格式。那樣的話,誰是流媒體的老大意義又在哪裏呢?

兩種媒介、兩種路線的新平衡

在面對短視頻平台對人們注意力的擠佔時,即使是TME也無法想出除了主動擁抱以外的辦法。

在剛剛過去的TMEA音樂盛典中,早期被戲稱為“QQ音樂三巨頭”之一的某歌手獲得了年度創作男歌手的獎盃,但令他和他的團隊感到茫然的是,同一晚的年度創作女歌手獎項頒給了創作出抖音年度熱單《少年》的夢然。事後他在錯愕中把獎盃留在了場館的前台離去。

這個場景生動地説明了一種體系在面對一個更新更強力的體系時所產生的本能抗拒,以及TME之所以能在產業中屹立的理由。將一個同等量級的獎項分別頒給從平台初創就一直是平台內頂流的和一個在資歷、音樂素養上都不及前者,卻做出了流量爆款的短視頻音樂人。這看似關公戰秦瓊,但從另一個角度看,也是一種實事求是的精神。

2020年,抖音日活用户達到了6億。如果説三年前短視頻的崛起還屬於“新事物”的話,那麼現在大量用户已經對短視頻信息繭房產生依賴才是常態。而在這樣的情況下,2021年字節跳動和快手分別推出了“飛樂”和“小森唱片”進入流媒體生態,在蝦米離開後,這些來自異次元的挑戰者會帶來的究竟是不痛不癢的叮咬還是雷霆萬鈞的降維打擊,值得拭目以待。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用户手機裏跟音樂有關的APP應用越來越多,若短視頻平台入局,平台競爭將更為激烈。圖/IC

在流行音樂作為單獨產業始終沒能從2000年代的蕭條中恢復,而又緊接着迎來了新媒介的挑戰的時代,它已經在過去幾年中悄悄完成了異化。如今這個產業的兩大支柱是粉絲經濟和作品版權。

一邊是極致的偶像化:打造作為商品的偶像,歌曲本質上只作為追星周邊而存在。另一方面則是短視頻音樂作品無需依附於歌手就可以大量傳播,其版權成為交易主體。對於資本來説,這兩者都是能夠更快獲得回報的路徑,而對於用户來説,這兩者則能更精準地滿足他們的具體需求。

TME和抖音目前正是這兩大方向上最強的踐行者。一個用層出不窮的偶像不斷刷新着數字唱片銷量,一個用堅定的羣眾路線打造一浪接一浪的熱單。但正如今年TME對短視頻音樂的青睞以及字節推出“飛樂”,在未來,兩種媒介,兩種路線,必然會在對抗中交融,直至達成某種平衡,形成音樂產業的“新常態”。

音樂人:從藝術家到“打工人”

無論是TME還是抖音,無論走新路線中的哪一條,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將“音樂人”從產業的中心位上拿走了。像過去港台樂壇那樣,音樂人作為創作者和演繹者,佔據舞台聚光燈的時代已經漸行漸遠。

一個反映當下的場景是:一個音樂人去年發佈了一首新作品,公司為他在抖音上做推廣,花錢找了一個紅人翻唱了這首歌。此後的一兩週裏,其結果令這位歌手感到十分矛盾。

“那首歌在他(網紅)那裏挺受歡迎的,我覺得這首作品收到了認可很開心,很多人也順勢找到了網易雲上的原曲頁面,提升了收聽和評論量。可是他們的留言都是‘從XXX那裏來的’,‘你要感謝XXX’。感覺怪怪的。”他説。

同樣是這個音樂人,在5年前參加蝦米尋光計劃獲得成績後,與非常不錯的製作團隊合作推出了單曲,這個單曲被放在蝦米的首頁,發佈後還有配套的巡演,儘管不多,但單曲的播放給他帶來了透明的收入,整個過程令他感到十分舒適。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蝦米的“尋光計劃”會挑選最具用户辨識度與潛力的音樂人,幫助他們出專輯、拍MV、推廣、辦演唱會。當年程璧的專輯《我想和你虛度時光》就是尋光計劃的作品。

但在如今的互聯網中。我們的注意力正在被所有人虎視眈眈地想要分一杯羹。在這個扁平化的世界,面對如此海量來自不同維度的競爭。音樂人想要得到過去在蝦米獲得的那種尊嚴感,已變得不太現實。除了蝦米的離開,同樣以傳統歌手為聚焦點的《歌手》節目也在2020年徐徐地落下帷幕。

在抖音上推出了《世界這麼大還是遇見你》、《四季予你》等熱門單曲的程響在接受訪問時表示,在2018年進入短視頻創作之後,自己在演唱上做了很多的減法,把豐富的技巧和表達去掉,反而取得了更好的效果。“歌手在作品裏儘量歸零,聽眾才有空間把自己代入進去。”她説。

目前,短視頻音樂人們的工作強度非常之大,每天都要保持輸出。無論是工作形式、工作量還是收入,和上班沒有什麼區別。對於水準不佳的藝人,“找個班上吧”也成了聽眾們日常的嘲諷。

換個角度想, 上世紀80年代以來的樂壇中所使用的“音樂人”或者“歌手”這些概念本身就彷彿是“作品”和“用户”之間的一箇中間商。而消除或替代中間商正是互聯網時代的典型思維。

當下,音樂行業正在迴歸其服務性質。目前,經過音樂學校的培訓,進入一個MCN公司,從事創作、製作、表演工作,已經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產業鏈,大家都是流水上的打工人。這其中也包括那些擁有大量粉絲,在合約裏卻只拿每月幾千塊工資的流量偶像們。

一塊更普通,但更大的蛋糕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2020中國在線音樂演出用户音樂平台偏好調查(%)。數據來源:艾媒諮詢。製圖/新京報田偲妮

好消息是,蛋糕確實變大了一點。

在回顧蝦米的消亡時,我們發現它的一些非常具有前瞻性的嘗試,例如用“尋光計劃”等活動發掘音樂人,在行業的更上游佈局,阿里星球時期整合ABC(藝術家、公司和用户)端,建立商業循環的構想等等。其實是TME和網易雲乃至其他新入局者這幾年在做的事情。

這些超前的設想和執行時的粗糙令蝦米或者説整個阿里音樂部門看上去像是一個王莽一般的疑似穿越者。它似乎拿着一套未來的答案在答一卷過去的考題。在線上音樂付費率極低的5年前,這樣的嘗試迎來失敗絲毫不值得奇怪。

據蝦米前員工透露,2018年底以來,蝦米已經幾乎停止了所有進取性的活動,僅僅是維持着日常運營,等待終將到來的結束。多少有些令人遺憾的是,中國在線上的音樂付費率正是從那時候開始高速地提高。

筆者每年會在北京大學的“中國流行音樂流變”課程中分享一次對於產業的體會和觀察,從2018年開始,我會調查全班同學中至少購買了一家流媒體平台VIP用户的人數。2018年只有零星的同學舉手,2019年這個比例則超過了30%,2020年則有80%以上的同學開始為音樂付費。這當然只是一個高等學府裏對流行音樂感興趣的年輕人中的調查,但趨勢是不會騙人的,“喜歡音樂就要付費”正在重新成為一種普遍的觀念。

2020年,數字專輯的銷量迎來爆發,儘管大部分唱片本身只是粉絲追星的標的物,但也不乏萬能青年旅店《冀西南林路行》銷售額破千萬這樣的驚喜。聽眾們對於音樂產業並不再有過去的仰望感,但在更實際的層面,音樂在他們生活中的必要性正在增強。

這些年來,音樂的傳播媒介,在中國人生活中扮演的角色都發生了潛移默化卻影響深遠的改變。這需要從業者們從根本認知上調整自己對於流行音樂的信念。在蝦米對流行音樂的情懷可以令他們拼盡最後力量去組織“相信未來”,但這份情懷也早已絆住了他們自己通往未來的腳步。

但在蝦米走後,音樂正在成為一個更普通,但更堅實的服務產業。

本文轉自新京報APP 作者:優作

本文編輯:劉穎

-閲讀推薦-

2020年中國版權十件大事公佈,郭敬明、於正因抄襲被抵制入選

重磅揭曉!93件作品榮獲新京報2020年度新聞報道獎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來新京報電商平台“小鯨鋪子”屯年貨啦!

版權聲明:本文源自 網絡, 於,由 楠木軒 整理發佈,共 4365 字。

轉載請註明: 蝦米關停後,音樂流媒體的最大“敵人”是誰?| 週末談 - 楠木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