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分享互動中尋找自我認同和歸屬感 ——網絡亞文化系列談之二

隨着互聯網媒介技術、商業模式和交往模式的變化,當下網絡亞文化呈現出越來越多的新特徵。首先,網絡亞文化呈現出極其鮮明的社交性和認同性。美國心理學教授珍·特温格在其新著《i世代報告》中,指出生長於互聯網的i世代與同齡的千禧世代、X世代和嬰兒潮世代相比,更少參與社交活動,取而代之的是線上交流,這既給他們帶來普遍的不快樂與孤獨感,也為他們帶來更強烈的對網絡社交的歸屬感,而這加劇了i世代對網絡社交的沉迷。

與此同時,互聯網技術的下沉與普及,大量的移動應用軟件和使用場景,極大地豐富和拓展了青少年文化參與的手段和方式,使基於不同興趣、不同地域和社會階層的青少年網民,能夠在互聯網上尋找到屬於自己的興趣社區進行網絡社交。

因而,網絡亞文化不再是過去城市邊緣青年們憑藉着奇裝異服式的強烈“風格化”的符號去進行社會訴求,而是網絡青少年通過共同的興趣進行的社交活動,他們憑藉一定的亞文化資本來實現身份的區分與認同的建構。無論是星座亞文化、小清新文化、字幕組文化還是B站二次元文化,網絡亞文化的參與者憑藉着對特定的亞文化資本的獲取和社區內部的符號生產與交換,實現對自身的價值肯定與社區內部共同文化的建造,在社交中共同分享精神困惑,共享文化意義,從而達到實現自我認同和集體歸屬的目的。

從根本上來看,當下網絡亞文化的這種社交性和認同性,是基於廣泛而駁雜的網民興趣而形成的網絡多元文化社羣。它們激活着包括外來文化、傳統文化和地域文化在內的多重經驗。即使是那些看來帶有一定消極色彩的網絡亞文化,如佛系文化、喪文化等,其本質上仍是當下特定社會語境和媒介語境下網絡年輕一代的情緒經驗的表達,是年輕一代對當下社會的調侃式自嘲,更是對以各種營銷號推文所營造的充滿焦慮的信息語境的無奈抵抗。它們與主流文化的關係不是一種對抗式的從屬關係,而是一種主流與支流的互動性關係。

這就帶來當下網絡亞文化的另一個特徵:邊界的模糊性。隨着互聯網媒介的發展所產生的數字文化經濟,快速地推動着亞文化的資本徵用和商業應用。如《奇葩説》《中國新説唱》《這就是街舞》等網絡綜藝節目,將奇裝異服、嘻哈和街舞等亞文化進行了創意徵用,呈現出亞文化在網絡數字文化時代的新境遇——青年亞文化日益成為數字文娛產業的重要的創意源頭、符號要素和流行方式。事實上,當代數字娛樂經濟的發展,亟須不斷地尋找創意的源頭,以滿足不斷擴大的用户人羣的審美趣味和存量用户的文化需求。而青少年作為數字文娛產業最重要的消費人羣,成為資本對各類青年亞文化進行創意徵用和意義收編的最重要的動力,這就使得青年亞文化與商業流行文化之間的邊界不斷模糊。

粉絲經濟與飯圈文化所帶來的巨大流量,也吸引着數字文娛產業主動地迎合青少年飯圈文化的邏輯去進行文化生產,從《偶像練習生》《創造101》到《乘風破浪的姐姐》,網絡青年亞文化與商業流行文化形成了深度的合作。除此之外,面向青年消費者的亞文化意義生產的模式也被快速地技術性複製和推廣,鬼畜、彈幕等亞文化生產方式,已經被各類主流媒介所採納,融入到大眾文化的潮流之中。

另一方面,網絡亞文化也呈現出與主流文化的互動不斷加強的趨勢。近年來,以青年亞文化為主要標籤的B站,日益構成當代文化的關鍵性領域。無論是B站的跨年晚會、還是四大名著影視的彈幕熱潮,B站作為網絡青少年傳承與創新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陣地,體現出網絡青年亞文化與主流文化互動的新格局。這顯示出當代網絡青年亞文化對主流文化的不斷靠近與對話的內在需要。相比前人,如今年輕的網民擁有很強的民族自豪感,也有對傳統文化的熱愛,擁有一種較為自信的文化姿態,B站的國風熱潮與抖音上的青少年對非遺文化的喜愛,正是年輕一代將數字文化經驗與傳統文化融合創新的一種實踐。網絡亞文化走向“破圈”與“融合”的趨勢,也更加顯著,而在這個過程中,外界對網絡亞文化的認知也會更加清晰全面。

(作者系暨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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