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真「操盤手」杜冬「高原網紅」的另一種可能
作者｜胡言
「大量的曝光，導致丁真會佔據一些本來不必要佔據的社會公共資源。所以在現階段，我其實希望丁真的熱度能夠有所降低」。
這段出自丁真背後操盤手——杜冬之口的論斷，雖然令人驚訝，但實則立足於審慎的理性思考之上。
比起洶湧澎湃的流量，作為四川省甘孜理塘縣文旅體投資發展有限公司總經理，杜冬更關注的是如何因勢利導將理塘縣推向一個更為廣闊的舞台。因此，近幾日杜冬一直身在成都，為明年理塘旅遊推介工作而忙碌。
然而，丁真實在太火爆了，網友們對於丁真的熱情不減，新的熱搜不斷湧現。
圖片來源：微博
毫無疑問，丁真的出現給同質化的網紅羣體帶來了一絲來自藏地的風，但其更重要的意義在於，丁真激發出的文旅想象和藴含的價值不可估量。
「我們其實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能在高原上面被成功孵化的網紅」。
對於丁真在成為網紅以後的未來規劃，杜冬始終認為這是一項充滿挑戰的事業。的確，隨着短視頻、直播在全民的普及，網紅作為KOL已經形成了能夠批量生產的「流水線」機制。但丁真的出現打破了人們心目中慣常的網紅形象。
海拔高達4000米的理塘，賦予了丁真原生態的臉與微笑，雜揉着野性與天然的氣質，這也使得「甜野男孩」丁真開闢一個網紅概念下的新分類——
「高原網紅」。
天然去雕飾的「高原網紅」與通常意義上的網紅存在兩個重要的分野：
一方面，他具有強烈的在地性。
「普通的網紅，從一個地域到了另一個地域，他依然是網紅。但丁真並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網紅或者藝人，他目前的內容生產能力也處於非常初級的階段。如果脱離了高原，那麼他獨特的人設會遭到一定程度的削弱」。
反過來看，高原既是對丁真的某種限制，又通過地域的底色為丁真賦予了獨特的優勢。
作為「高原網紅」的丁真不需要去刻意迎合某些熱點、追逐潮流，他只需要自然地展示自己的日常生活，便能夠引發用户的興趣。
正如網友們樂此不疲地關注丁真的小馬「珍珠」，關注丁真學習漢語的過程一樣，杜冬強調，未來在短視頻領域依然會圍繞丁真的日常生活來展開，「他的生活是什麼樣，展示的內容就是什麼樣。否則如果讓我去偽造他的日常生活或是一些技能，那我都會覺得累」。
另一方面，他的打造和維繫沒有現實可供借鑑的經驗。
無論是身處一線城市、新一線城市還是廣闊的二三線城市，對網紅的運營已經形成了全天候式的服務保障機制。但在位於高原的理塘縣，即使是最為基本的攝影攝像、人物的形象露出，對於杜冬和他身後的理塘文旅來説，都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作為擁有國資背景的文旅企業，杜冬認為，公司唯一的優勢在於「對當地的文化和丁真本人的生活環境比較瞭解」。而公司的本土性特質，能夠為鉅額流量的轉化、各方力量的注入以及當地文旅的基礎建設發揮一種平台性效應的潛能。
不過，將潛能轉化為勢能絕非易事。越是在網紅生產條件薄弱的地域，越是需要大量的資源注入和密切配合。
然而，長遠的網紅養成與文旅升級的能力建設極易被人忽視，短期內再複製丁真這樣的流量奇蹟卻成為不少地域的共識。目前，已有不少的少數民族聚居區域試圖在域內發掘丁真式的甜野男孩。包括同樣位於甘孜州境內，理塘縣隔壁的石渠縣。連網友們都不禁感嘆，「各縣連夜挑出最美男子」。
圖片來源：抖音
只是，正如直播帶貨始終難以尋找到下一個薇婭、李佳琦一樣，要想複製丁真的成功同樣前途未卜。
人們往往執着於去發掘下一個丁真，但卻忽視了讓丁真這樣的高原網紅持續維持熱度、為地方文旅發揮功能實則是一項艱鉅而長遠的事業。
「橋樑」背後的世界
「宣傳片《丁真的世界》這個名字特別好。它展現的是丁真這個人物背後的世界，一個與大眾的日常生活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裏，它的生態、它的道德倫理以及它內容的邏輯都是自洽的」。
我們單向地觀察丁真的世界同時，丁真背後的世界亦是在觀察和體味我們這個世界的運行法則。大眾的世界與丁真的世界在移動互聯網時代正在實現良性、有益的碰撞，直至達成相互的理解。
在杜冬看來，這正是丁真能夠發揮的獨特「橋樑」作用。
在短視頻時代，網紅、短視頻、線下實體文旅實現深度有效的融合前景廣闊，但融合的深度與廣度，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網紅能否有效發揮自身的橋樑作用。
2018年爆紅的網紅「成都小甜甜」，或許提供了一個較好的反例。
因在一則抖音採訪裏，頂着一張初戀臉，單純可愛嬌羞地笑着説：「養活我啊？我覺得能帶我吃飯就好了」。成都小甜甜的這句話立刻引發了廣大男士們的追求熱潮，甚至短時期內造成一種「帶動成都旅遊熱」的現象。
然而，熱度褪去之後，「成都小甜甜」與成都這片地域之間並沒有建立更加深厚的聯繫，其本人的後續運營與用户常見的抖音美女在內容上並無任何區別，她也自然從一個「文旅網紅」同化為一個普通的網紅而已。
橋樑的功能之於網紅，是通過自身撬動經濟價值、社會價值的槓桿效應的同時，延續網紅自身的生命力。
當我們重新回顧「丁真現象」時，我們大可不必將捧紅的丁真的紅利歸結於提振當地旅遊業這樣狹隘的經濟目標。
丁真的網紅形象，如果能夠得到很好的規劃與運營，其前景令人遐想：
他既能夠為理塘產生出形象大使的代言效應，完成拉動當地旅遊這樣功利性的目標，又能夠超越單純的符號價值，成為理塘與外部世界的交流、互動和發展的新鋪墊。
在杜冬的設想中，丁真並不是簡單地去代表理塘，而是讓世界通過丁真瞭解更加豐富多元的理塘，從而擴大理塘這片獨特地域的價值外延。
「如同高原能夠聯繫到旅遊，聯繫到動植物；動植物聯繫到高原科考，聯繫到高原生態保護；高原也可以聯繫到運動，例如徒步穿越。這是一個很大的外延。我絕對不是讓丁真去代言一片草地、一片藍天這麼簡單而已。他代言的是整個理塘背後的生態」。
從這個角度來看，發揮着「橋樑」作用的丁真，如果能夠搭配上更多的資源，那麼他作為「高原網紅」的前途將更加遠大，而不是僅僅侷限於一個流水線意義上的網紅角色。
同時，丁真的出現，亦是提供了一個契機，給予了理塘當地文旅產業升級一個寶貴的沉澱期。
圖片來源：馬蜂窩
景鑑智庫創始人周鳴岐認為，「雖然丁真的形象和身份特徵在帶動當地旅遊扶貧方面具有獨特優勢，但需要注意的是，當地旅遊部門在包裝旅遊大使形象的同時，還需要對當地旅遊景點的軟硬件進行改造，提升服務質量」。
所幸的是，每年4月中旬起才會逐漸迎來旅遊高峯的理塘縣，雖然目前無法藉助丁真的流量轉化為直觀的旅遊收入，但卻能夠為來年理塘文旅產業的升級提供一個恰當的時間差。
在杜冬看來，「丁真的出現，其實能夠在正規的政府途徑、援藏途徑外提供一股新的社會力量進入理塘的『入口』」。
這將是一個漫長而持續的過程，但已經有了一個美好的開始。
文旅「遇上」互聯網
在此次丁真爆紅的過程中，最引人入勝的新劇情莫過於因丁真在一篇採訪中表示自己想去拉薩，從而引發了各省文旅圍繞丁真進行了一場盛大的聯動營銷，「搶人大戰」的精彩程度堪比家庭情感大劇。
川藏兩省經歷了多輪battle，最後成功組建成為川藏CP，互道一聲「晚安」。
各地用户紛紛號召各省文旅親自下場，甚至將丁真微博裏的「家在四川」字樣P成了「多彩貴州」「好客山東」「壯美廣西」「老家河南」……
更有一些奇奇怪怪、忍俊不禁的話題登上熱搜，如#陝西文旅連夜打手電進坑找的兵馬俑#、#丁真撞臉兵馬俑#。
圍繞丁真而起的各省大戰，既製造出了一家子兄弟姐妹相親相愛吵吵鬧鬧的既視感，又為來年全國各地的文旅復興注入了一針心理上的強心劑。
在杜冬看來，這種「玩」「分享」的態度正是當下互聯網精神的核心密碼。而輿論場裏不斷高企的熱度，證明「在掌握互聯網精神的精髓方面，目前宣傳領域要比旅遊領域往前走了一大步」。
相比之下，旅遊業依然以較為老舊的產品運營思維為主導。因此，杜冬認為「旅遊領域可能要從互聯網的這次狂歡中學習經驗，思考怎麼樣去打破我們固有的壁壘，最終『玩起來』」。
例如，社交領域的CP感能否轉化為現實層面的地域合作，從而實現信息的共享與產品、服務的滾動升級。
我們將思考的維度從互聯網平台中熱烈的營銷氛圍拉回到現實中的線下文旅業態時，必然能夠產生出兼具數量與價值的產業議題。
對剛剛脱貧不久的理塘縣來説，丁真的出現讓理塘的走紅有了一絲幸運的底色。但很多人沒有看到的是，能夠如此「快準狠」地迅速接住浩瀚的流量，理塘自有足夠的積澱。
一是以互聯網思維改造傳統文旅產業模式。
實際上，杜冬談到，自2018年加入理塘文旅以來，他和理塘文旅一直致力於從體制機制層面藉助互聯網思維打造出更為有意思的文旅產品，為理塘文旅業的騰飛打下堅實的基礎。
例如今年7月中旬開幕、由一棟百年藏族民居改造而來的理塘「318旅行記憶微博物館」便是理塘文旅今年重點打造的一個文化產品，系列其他幾座還包括倉央嘉措微型博物館、藏戲微型博物館、黑陶和藏式紡織微型博物館等。
此外，同樣在今年7月理塘舉行的最美康巴漢子選拔大賽，更像是為尋找丁真而進行的一場預演。
這些新的文旅產品為理塘縣除千户藏寨、理塘寺這樣的核心景點外，注入了新的文化基因，挖掘和豐富了當地的文旅資源。
二是以互聯網思維去培育開放的態度與廣闊的胸襟。
杜冬認為，互聯網思維恰恰能夠幫助我們以更加敞開的姿態去擁抱變化、擁抱未知，它打開了一個新的窗口、提供了新的方法，將丁真的世界與更大的地域、產業背景相融合，發揮出丁真的「寶藏」價值。
當你一切準備就緒後，正如他非常認同的那句話所説的那樣：
「你不用去找世界，世界衝你而來」。
1號結語
在採訪的最後階段，杜冬告訴了筆者一個「意外」的真相。
隨着丁真的爆紅，杜冬當年書寫的《康巴情書》也進入到大眾輿論的視域之中。想必很多讀者都對內容簡介裏一段話印象深刻：
「康巴之前，我沒有信仰，此去今年，我懂得了憂傷」。
圖片來源：豆瓣
杜冬告訴筆者，這句話其實來源於出版社小編，並不是自己所寫。並且，他並不認同「憂傷」這個詞。
「我覺得我的故事裏面整個人充滿了一種二比的狂歡精神，我一點也不憂傷，而是非常快樂，非常自由，快樂的沒心沒肺」。
曾經那段情感際遇裏，他遇到了曲西。
如今這段風雲際會中，他遇到了丁真。
快樂而非憂傷，或許是更加適合杜冬、丁真乃至理塘的註腳。
參考資料：
康巴少年丁真帶熱家鄉理塘專家：當地旅遊配套服務應跟上
http://jw.jwview.com/jwview/content.jsp?id=365008&classify=zw&from=timeline
“甜野男孩”丁真引發的一場“連續劇”
https://mp.weixin.qq.com/s/rcSj-KOYTskhybFcFtdT4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