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羅斯托夫的天空“到”不一樣的風景“，日本隊出局有遺憾沒有沮喪

時鐘撥回2018年7月2日，俄羅斯世界盃八分之一決賽，羅斯托夫競技場，日本隊對陣比利時隊。

這場本被認為毫無懸念的強弱對話，演繹出跌宕起伏的劇情。不被看好的日本隊下半時2比0領先，又被“歐洲紅魔”利用身體優勢連追兩球，眼看即將進入加時賽。獲得角球機會的日本隊沒有試圖耗去所剩無幾的時間，而是果斷組織進攻，球被比利時門將庫爾圖瓦摘下後迅速發起反擊，僅僅14秒後，一次教科書般的快速進攻擊垮了日本隊最後的抵抗。2比3，比賽落幕。

面對躺倒在地、不願起身的隊員們，時任日本隊主教練西野朗説：“請你們記住羅斯托夫的天空。”天空中，凝結着日本足球的沮喪、不甘與傷心。

球員們記住了。在那段電光石火的14秒中多次出鏡的長友佑都，在卡塔爾世界盃的八分之一決賽前，再次挖出自己內心的傷口，“我從來沒有忘記對比利時的那場比賽。有很多次，我突然就會想起比利時隊的最後一次反擊。説實話，過去四年對我來説很困難，因為總會想着世界盃。”

日本NHK電視台專程拍攝了一部名為《羅斯托夫的14秒》的記錄片，從各個細節還原了最後時刻的失利。比利時隊的14秒反擊並非完美無缺——首先來自日本隊員對自己能否支撐完加時賽的懷疑，因而在處理角球時沒選擇拖延時間，選擇最後一搏；其次，當庫爾圖瓦摘下球時，吉田麻也沒有立即犯規，這一細節甚至引出了前日本隊主教練奧夫特關於國民性問題的評論，這位荷蘭人認為，日本球員們太循規蹈矩了。

森保一沒在片中亮相，但他是“羅斯托夫14秒”的當事者之一。他是西野朗的助手，眼睜睜看着一切發生。就在那場比賽結束後，對森保有知遇之恩的西野説：“森保，接下來就交給你了。”“讓我再考慮一下。”沒有一口答應的森保一，最終還是被日本足協直接提拔為國家隊主教練，雖然輿論更傾向於聘請外籍教練。

帶隊四年，森保一的戰績似乎總差那麼一點點——亞洲盃屈居亞軍，兼管國奧隊又與獎牌擦肩而過。更重要的是，他略顯保守的足球風格引發了國內輿論的不滿。在日本隊比賽轉播的視頻彈幕裏，出現最多的是“無能”，説的正是森保一。

1998年到2018年，日本足球六次進軍世界盃決賽圈，其中三次躋身淘汰賽，始終無緣八強。日本輿論一直在期待何時“破牆”，但怎麼破，需要日本足球尋找新的變革方向。《羅斯托夫的14秒》裏給出的參考答案——比如面對強隊時的自信，比如更為變通的比賽方式——距離更近的森保一，肯定早已看到。

來到卡塔爾的這支日本隊，與過去不同。26名日本球員裏有多達19人正在為歐洲俱樂部效力，其中13人來自五大聯賽，而在7位國內俱樂部球員中亦有3人有過旅歐經歷。這是日本乃至亞洲足球出征世界盃牌面最厚實的一次，也因此成為日本球員信心的由來。

真正的自信無關牌面，而來源於與強者的實戰。同德國隊的首戰前60分鐘，依舊是一片“無能”的斥責聲，日本隊怎麼會變成這樣？放棄了過去三十年來一直引以為傲的控球，甚至似乎滿足於0比1落後的比分。但森保一在最後20分鐘將六位進攻球員留在場上的激進用兵奏效了，日本球員們的高位壓迫讓德國人很不適應，最終實現不可思議的逆轉。或許這只是巧合吧？

當第二戰不敵哥斯達黎加時，日本隊的風評再度惡化。但在小組賽第三戰對西班牙時，森保一的球隊又將對德國隊時上演的劇本一模一樣地重演了一遍。依然放棄控球的日本隊，能快速找到對手的戰術軟肋，並用極為統一的思想實施逼搶，迫使對手的頂級球員犯錯。連續發生的巧合，便不再是巧合，而是球隊刻意為之，而是球員具備了實施這種變化的能力。

對克羅地亞一戰，又有肉眼可見的變化：日本隊沒有如同對德國、西班牙時那樣放棄控球，在與莫德里奇領銜的克羅地亞中場爭奪球權的過程中不落下風，對手持續大半場的高空轟炸沒有如四年前在羅斯托夫那般奏效，被追平比分的日本球員也不再懼怕加時賽的來臨……

“站在世界最高的舞台上，希望你們看到不一樣的風景。”這是森保一在對西班牙後對球員所説的鼓勵。世界盃八強這道“不一樣的風景”，因為最殘酷的點球決戰又錯過了。但擊敗兩位前世界冠軍，淘汰賽戰平上屆亞軍，這份成績已經足夠不一樣了。“我們證明了球員們可以在同一水準上與世界強者競爭。如果繼續保有信心，下一步應該考慮的是‘超越’而不是‘追趕’。”森保一賽後向日本球迷看台深深鞠了一躬。多哈的天空中，寫滿了遺憾，但並非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