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國腳汪強月薪4000做青訓:小球員踢球像打乒乓球,不搞青訓怎麼行?
“現在做得不好沒關係,但一定要有個概念,要知道比賽場地的寬度有多大。”
“比賽當中還要有另一個概念,如果這邊有7、8個;6、7個人,我過去的目的是什麼?我既然想到這個區域幫助同伴,那就得考慮怎麼把球從這個很難的區域裏摘出來,到人少的區域去發展?”
……
這是前國腳汪強在一堂訓練課上強調最多的東西。作為一名曾經的中國男足主力球員,退役後成為一名基層足球教練員,這本身就很難得,而汪強不但放棄去魯能足校當梯隊教練,還回到家鄉大連高新區中心小學,成為一名校園足球教練,他的工資不過4000元,疫情期間還要折半。汪強家距離學校車程將近40分鐘,每天通勤就要花費一個多小時,工資扣除油錢也不剩多少。對於為何不計報酬也要紮根基層足球事業,汪強表示:“其實我想帶一批和別人不一樣的小孩,讓人一看就感嘆這幫孩子真不錯,像這麼回事,是對我最好的褒獎。”
看到孩子踢比賽像打乒乓球,前國腳萌發了投身青訓的想法
汪強曾是一名跳水運動員,最早在大連市西崗區長春路小學就讀,在5年級時被區體校的游泳隊教練選中,並開始了跳水訓練。畢竟在足球城大連,沒多久,時任西崗區體校足球負責人的張斌(瀋陽隊前隊員張曉鷗的父親)在選隊員時相中了汪強,汪強也從此踏上了自己的足球之路。
天賦優秀的汪強先後入選了國少、國青等國字號球隊。2003年,18歲的汪強進入了金德一隊開啓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在金德待了8年後,汪強轉會到了山東魯能。在魯能,勤勤懇懇的汪強深受球迷的喜愛,並多次入選國家隊。2015年,汪強簽約了北京人和。2019年2月,汪強正式宣佈退役。
退役後,汪強並不愁下家,老東家魯能俱樂部曾發來邀約。“當時有機會去魯能足校當梯隊教練,但因為我孩子剛出生,家裏覺得還是暫時不要離開大連。”他説。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汪強成為了一名校園足球教練。“沒有人願意帶小孩,尤其是青訓,我一個月工資4000元,算下來你覺得我賺錢嗎?説白了就是義務!”而大連市高新區中心小學相關負責人向紅星新聞記者證實汪強的工資確實只有4000多一點,“我們也覺得這個工資比較微薄,但這不是學校層面能解決的。"
汪強坦言,當球員時壓根沒想過做青訓教練,但退役後看到孩子踢球才產生這一想法,“當時回到大連可能有兩個月時間,朋友邀請我看小孩的比賽,但我發現好多孩子踢球方式不對,比如6年級的孩子踢比賽像打乒乓球一樣,球一直在空中飛,停球能停到對手眼前,我感覺這些孩子根本不會踢球。”
汪強覺得這些家長太可憐了,“他們不懂球,也不知道孩子們練得對不對,那些6年級的小孩他們想要提高就太難了。有的家長一節課要給200元,一個月下來4、5000,這些錢完全就打了水漂。再聯想到中國職業足球,如果中國的基層教練大部分都是這樣一個水平,中國足球的水平也不可能提高,他們長大一點後,就算是皇馬的教練來帶也帶不動呀?”
擔任一年級校隊的教練,每天提前半小時親身試驗道具
連被稱為“足球城”大連的青訓教練水平都是這樣的情況,不禁讓讓汪強思考為什麼中國各級青少年國家隊現在連亞洲都難以衝出的原因,他認為問題出在根子上,“中國青訓優秀教練員很少,我見過太多青少年教練訓練,他們以前可能在青年隊踢過球,被淘汰後出來當教練,很多根本就沒踢過球,考個證就當教練了。很多校園足球都是這樣,就是教練沒有很深的足球文化和對足球的認識,自己也沒足球技能,他能帶給小孩正確的東西嗎?校園足球能培養出多少職業球員?而且青訓是一件長期的事,即使有的機構有高水平的外教,但一般情況下都難以長期教育孩子,一般一兩年就走了,誰見過兩年就能進職業隊?”
“我們那個時代踢球時花不了多少錢,所以我就想要不自己也乾乾青訓,不管將來怎樣,至少能把學到的經驗傳授給孩子們,有幾個算幾個。”汪強做出了投入青訓這個決定,當時家裏人都很支持,但也有很多人都不理解,“朋友給我説,別幹青訓了,又不賺錢,夏天曬冬天凍。"但在球場上有着“拼命三郎”之稱的汪強沒有放棄這個想法,去年10月,汪強在朋友的推薦下,成為大連市高新區中心小學一年級校隊的教練。
疫情之前,汪強每週一至週五下午3點到5點帶隊,現在疫情沒結束時,訓練時間變為13時30分到16時。每天12時,汪強都準時從家裏出發,到球場時還不到13時,在等待小孩子們的半個小時時間裏,汪強會認真的把訓練道具一件件擺在球場上,而每擺好一種道具後,他都要親身試驗,調整道具之間的距離。
這時,孩子們陸續來到球場,汪強看到隊裏唯一的一名女孩子,把她叫到一邊説道:“你要記住啊,不一定從拿球的人會起到最大的效果,無球跑動的人最關鍵,你得考慮怎樣給同伴創造空間,創造機會。”
而在訓練過程中,汪強表現出了極強的耐心,一次示範沒看懂,就做2次甚至3次,“以前我們小時候動作沒做對,經常會捱打捱罵,這會造成小孩怕教練,比賽時就經常看教練,心理壓力非常大,以至於動作變形,所以我帶小孩時該嚴厲就嚴厲,但絕不打罵。”
和他一起的搭檔徐教練向紅星新聞記者説道:“我和汪強之前就認識,但當他説要來教校園足球時,讓我大吃一驚,前國腳來做校園足球教練可以説是絕無僅有的吧,當時我認為他肯定堅持不下來,然而他在訓練場上非常有耐心,也非常有職業素養,之前我們都是一到點就收工,但那些小孩不走,他也不走,讓我也不好意思按時下班了。”
半年後就帶隊"以大打小"贏球,希望給國家隊輸送人才
汪強帶的這批小孩在此之前完全是“零基礎”,帶了這批孩子半年後,他就帶着這支球隊與一支練了兩年,以二年級小孩為主的球隊交了手,結果不出汪強的意料,贏了!但汪強卻完全沒有成就感,更多的是一種對中國足球的無奈。“這些小孩在外面的青訓機構交着錢,這兩年學到了什麼?家長付出的精力金錢,孩子兩年天天練。如果站在個人的角度,帶半年小一歲的孩子打贏學了兩年球,大一歲的孩子應該很興奮,但如果站在中國足球長遠的角度就非常令人悲哀了。因為我帶的孩子畢竟是很少數,中國足球的基層人口是另外的教練帶的。”
對家長來説,他們也感受到了汪強給孩子們帶來的變化,一位家長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我們現在最怕的是汪指導突然有一天被挖走了。”對此,汪強驕傲的説道:“就我的資歷,經常有小孩家長找上門來讓我帶。但我基本上不接另外的小孩,首先是精力有限,其次孩子出生沒多久,才7個月,帶了這批孩子後要陪家人。除非能看到這個小孩有成才的可能,我才願意在足球上幫他一把。我帶他們不是屬於像校園足球一樣帶他們上體育課,我希望培養人才,什麼是人才,就是引導他們成為將來的職業球員或者給國家隊輸送人才。如果僅是想考足球專業學校,找我練,這不是浪費我的時間嗎?”
不過對比球員經歷,汪強認為做教練要難得多,“球員在場上只要完成教練的規定就可以了,而當教練,不僅要教孩子踢球,還要教怎樣做人。每天訓練場上要不停大聲的給孩子們講解,現在我感覺自己的嗓子也出題了。每天晚上我還得想第二天的訓練課程,疫情期間還得給孩子們上網課。”
疫情期間不能上課,汪強就能在學校的羣裏發一些足球基本功,球感的練習,每週讓家長錄下來發到羣裏,再一一點評,點評完好讓孩子們再做,然後再去總結。“一開始是每天都上網課,但後來發現小孩進步不是一天就能變樣,於是就改成了一週一發。”
青訓痛點在錢上,希望出台政策保障青訓教練的利益
對於目前中國足球青訓的痛點,汪強認為根子還在錢上,他以自己為例,對足球就是一種喜歡,再就是覺得孩子也不錯,所以就這樣一直在繼續。“校園足球教練4000元的工資太低了,養家都難,高水平的教練就很難投入其中,我也不是不看重錢,以前踢球時存了一點錢,但不踢球后難道一直吃老本嗎?得為老婆孩子考慮吧,我的年齡也不小了,如果不賺錢,天天吃老本,再幹10年誰也沒這麼傻。但換個角度,如果把錢看得太重,就不可能來做青訓。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只能權衡一下。”
不過目前的現實的是,如果孩子長大一些展現出一定的天賦時,很可能就被別的青訓機構或俱樂部梯隊用優厚的待遇搶走,這對青訓教練而言,無疑是一種非常沮喪的事,也是青訓教練覺得沒有奔頭的重要原因。汪強認為足協應該和歐洲足球發達國家看齊,出台政策以保障青訓教練的利益。
汪強還認為孩子在練球的階段先不要考慮更多賺錢的事,等能力達到競爭更高水平時,現在教練不能提高自己時,這才是離開的時候。而汪強對自己的水平充滿自信:“我給家長説,孩子是你們的,我不會限制孩子去哪裏,我本人的資歷在這裏,我有踢過300多場中超比賽和進入國家隊的經驗,我成長的經驗是很多人不具備的。即便孩子到了職業隊青年隊的水平,甚至再往上我仍然能幫他提升,因為我帶小孩的要求完全是按職業球員的要求來帶。家長如果受不了外界的誘惑,很可能會讓本來不錯孩子的後來變得平庸。”
對於未來,汪強暫時沒有自立門户做青訓的打算,只想好好把這批小孩帶好,“我還是想帶一批從零基礎帶起來的屬於自己的小孩,也非常期待自己能帶出怎樣的小孩。其實我想帶一批和別人不一樣的小孩,讓人一看就感嘆:這幫孩子真不錯,像這麼回事!是對我最好的褒獎。”
紅星新聞記者 姜山 歐鵬 大連攝影報道
編輯 何鵬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