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的圍棋

方捷老師口中“乾淨的圍棋”該怎麼定義？方捷老師沒有給説明書，我們大膽猜測是老師心中圍棋的桃花源。

尋常週末，尋常午後，我在露台上洗棋子，把藏的污納的垢，徹徹底底地滌盪一回。不一會兒，旁邊手機的微信聊天羣裏堆滿了“未讀”。

上週我被拉進一個圍棋羣，成員都是些見諸報端的圍棋名人，連全國專業圍棋雜誌做過三張彩頁報道的職業七段方捷也在裏面。新人進了羣，專修閉口禪，不説話，不打字，最多搶了紅包後發個表情。通過一週的觀察，我發現這個活躍的圍棋羣主要職能是下聯棋，通俗地説就是二打二。羣主沈興，曾經代表新民晚報勇奪全國晚報杯團體冠軍，負責羣內匹配結對，相當於頭上插一朵花的媒婆。

羣裏大多是中年人，年輕時或有過鵬程萬里，戴過各種光環，現如今找個簡簡單單的工作，娶個普普通通的老婆，生個可可愛愛的孩子，度過平平淡淡的一生。彼此之間更多的是用棋盤和棋子交流一下人生經驗，勝負看得淡淡的，像天邊的雲。只有方捷老師，即便是一盤普通的網棋，也好像對待國際賽事那樣的全神貫注。一盤棋下完，其他人交換着沒營養的相互恭維，方捷老師卻認真地展開批評和自我批評，每每細數棋盤上的十宗罪後他會用“我喜歡乾淨的圍棋”來結束這次純技術探討。

今年高考作文題目俗手，本手，妙手引發了圍棋術語學習的熱潮，方捷老師口中“乾淨的圍棋”又該怎麼定義呢？方捷老師沒有給説明書，我們大膽猜測是老師心中圍棋的桃花源。

這天，濃眉大眼的沈興找到了我，臉上依舊掛着媒婆笑，説寶寶老師來了一週了吧？大家都期盼着你的首秀呢。我當時有點慌：以一己之力拉低羣圍棋水平的事實就這麼着急公示嗎？大概看出了我的慌，沈興指點迷津：雙人賽，你可以選擇抱大腿啊。

我抱住了全場最粗的一條大腿，沒錯，就是方捷老師。但我還是很慌，每次落子，都好像摸電門一樣。耳邊總能幻聽到圍觀羣眾的竊竊私語：恨鐵不成鋼，爛泥扶不上牆。中盤，對方發起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攻勢，每次在我覺得抵擋不住的時候，身邊的方捷老師虎軀一震，再震……方捷老師掌控能力太強，後半盤完全接管了棋局，直到對手認輸。

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準備接受隊友的批判再教育。興許是和我不大熟吧，方捷老師展現了他高情商的一面：説這盤棋寶寶老師下得很好，只有一個地方有疑問。我感覺自己被高高舉起，又輕輕放下了。

驅車開過智慧橋，來到一個創意園，今天有家棋館開業，請來了十幾位職業棋手捧場。照例職業棋手走個過場，棋館老闆就把他們領進飯店了。可是這一天，飯店圓桌上總覺得少了一個人，原來方捷老師還在棋館裏。老闆匆匆趕回，遠遠看到方捷老師正在給愛好者擺棋，擺棋的手很有藝術感，手掌有一點薄，手指修長，指甲剪得乾淨整潔。一談到棋，他的眼角斜斜飛起，眉梢佈滿笑意，整個人像路邊一株向陽而生的懸鈴木，散發着勃勃生氣。

（天元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