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歲的智慧

　　新華社盧布爾雅那7月9日電（記者劉暘、周玥）倪夏蓮怎麼也沒想到，60歲後第一站國際比賽，她打進了決賽。為此，她不得不兩次改簽機票，兩次續訂住宿。

　　她的丈夫兼教練、瑞典人湯米説：“這可真是甜蜜的煩惱，我們的假期又縮短了。”

　　9日進行的世界乒乓球職業大聯盟（WTT）盧布爾雅那球星挑戰賽女雙決賽中，盧森堡“高齡組合”、60歲的倪夏蓮和30歲的德努特0:3不敵中國組合王藝迪/蒯曼。

　　7月9日，世界乒乓球職業大聯盟（WTT）盧布爾雅那球星挑戰賽女雙頒獎典禮，德努特（左一）/倪夏蓮（左二）不敵中國組合王藝迪(右二）/蒯曼（右一）。圖片來自WTT社交平台官方賬號

　　“我以為我們最多打到第二輪，酒店機票都沒往後訂，我和湯米想着早點兒去瑞典休假，沒承想一天天‘耗’到最後。”倪夏蓮一臉嚴肅，絲毫不覺得這樣説可能略顯“凡爾賽”。

　　“我們運氣好，一路沒遇到中國隊，但凡早些遇上，大概早就回家了。”倪夏蓮將闖入決賽的主要原因歸結為抽到了上上籤。

　　輸掉決賽，倪夏蓮沒有一絲不悦，和她輸掉第一場女單比賽時的懊惱情緒不同，不敵中國年輕一輩，她心服口服。

　　女單首輪，她碰到德班世乒賽上的“苦主”、德國選手單曉娜。世乒賽上，她與對手大戰七局惜敗。在盧布爾雅那的蒂沃利體育中心，倪夏蓮1:3敗北。從世乒賽上的女單、女雙和混雙三線作戰，到這次女單、女雙雙線作戰，倪夏蓮認為自己的主要問題不是體能。

　　2023年5月22日，在南非德班進行的2023年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女子單打第二輪比賽中，盧森堡選手倪夏蓮以3:4不敵德國選手單曉娜，無緣32強。新華社記者 陶希夷 攝

　　“她（單曉娜）的球風球路比較‘克’我，我可以贏實力更強的對手，但總是贏不了她。”倪夏蓮説。

　　雙打比賽中，她和搭檔則順風順水。在陳夢/王曼昱組合意外負於馬特洛娃/巴拉佐娃後，倪夏蓮對記者調侃道：“下一輪我們替中國隊‘復仇’。”言出必果，她倆後來淘汰了捷克和斯洛伐克這對跨國組合。

　　闖進決賽，算得上是倪夏蓮為自己60歲生日贏得的珍貴禮物。7月4日，盧布爾雅那站正賽前一天，她在運動員酒店餐廳簡單地度過“六十大壽”。

　　她的贊助商訂製生日蛋糕、鐫刻名字的玻璃杯、氣球等禮包，從德國寄到斯洛文尼亞的酒店。來自世界各地那些年齡與她孩子相仿的年輕運動員向她投來羨慕的目光，分走一塊蛋糕，分享一份喜悦。

　　賽前這次“即興的壽宴”上，倪夏蓮忙着關照這個，關照那個，忘了自己才是聚會的主角。“感覺自己是媽媽的角色，沒講究那麼多儀式感。我更喜歡給別人過生日。”倪夏蓮説。

　　湯米知道妻子喜歡拍照，送她一部新手機作為生日禮物。他還拿出自己的手機給記者看聊天記錄：老瓦（瑞典乒壇名宿瓦爾德內爾）發來消息，祝福倪夏蓮生日快樂。

　　首個比賽日結束後，在運動員休息室，湯米當着運動員和志願者的面，撒了一波“狗糧”：“今天我説我愛你了麼？”

　　談起為妻子過“六十大壽”，湯米佯裝沮喪道：“前一天我還可以説我老婆五十多歲，轉天就只能説60歲，感覺夏蓮一天老了十歲。”

　　倪夏蓮把這次生日看得很淡：“我不覺得60歲和59歲身體上有什麼區別，如果説有差別，也是精神狀態，心理上的疲憊讓堅持變得更加困難。”

　　“乒乓球從來不是我人生的全部，但現在它佔用了我太多時間。”這句話從五屆奧運元老、參加過24屆世乒賽、和乒乓球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倪夏蓮口中説出來，一度令記者有些不解。

　　2021年11月25日，在美國休斯敦進行的2021世界乒乓球錦標賽女子單打第三輪比賽，倪夏蓮在比賽中回球。新華社記者 吳曉凌 攝

　　和往年相比，倪夏蓮近來確實打了太多比賽。此前在波蘭參加歐洲運動會後馬不停蹄趕到盧布爾雅那，沒有休息調整時間。除了世乒賽、歐洲運動會、職業大聯盟各站挑戰賽外，她還效力於克羅地亞一家乒乓球俱樂部，打職業聯賽，各種比賽全年無休。難以想象，60歲的人如何應對如此高強度、高密度的賽程。

　　“歐洲運動會等團體賽不算個人積分，想保持世界排名只能不停參加比賽拿積分。”倪夏蓮説，“如果第一輪就遇到中國選手，很有可能拿不到積分，這站就白參加啦。”

　　很多比賽輸贏已經不能引發她的興趣和鬥志，為了積分疲於奔命，是因為她心裏裝着巴黎奧運會。東京奧運會後，她對職業生涯始終保持開放態度，從未説過退役。每當她要打退堂鼓時，盧森堡乒協以及周圍親朋好友都會鼓勵她繼續。

　　2021年7月25日，在日本東京體育館舉行的東京奧運會乒乓球項目女子單打第二輪比賽中，盧森堡老將倪夏蓮準備出場比賽。新華社記者 鄭煥松 攝

　　“彷彿我總是礙於情面、重返賽場。（盧森堡）乒協的人説我能活到105歲。”倪夏蓮説。

　　她非常清楚，以自己的年齡和狀態，難以適應當前的賽制賽程，疲於應付甚至會傷害對乒乓球事業的長久熱愛。在她看來，運動員應始終保持對勝利的渴望和賽場上的激情，而太多比賽會將其沖淡。

　　“有時我亂想，也許我是一位被乒乓球耽誤的科學家或醫生。我很聰明，也很努力，從事其他行業也能為社會做貢獻，可能比現在多。” 倪夏蓮打趣道，“（不過）如果我活躍在賽場，對很多球迷來説，是一件特別勵志的事情，我也很願意繼續傳播這樣的故事。”

　　“倪奶奶”是在多個社交平台上都開賬號的潮人，時不時會發些短視頻、生活感言，也會回答網友各種問題。在她看來，以目前歐洲的人才儲備、選拔機制、訓練狀況，歐洲選手很難在競技水平上挑戰中國“夢之隊”。但也正因如此，歐洲運動員的堅持和熱愛顯得尤為珍貴。

　　全部比賽結束已是深夜，倪夏蓮給記者發來一條消息鏈接，是一首德語老歌《六十歲的智慧》，歌手尤爾根斯深沉的聲線唱出了在生命的從容流淌中不失倔強的精神品格。

　　倪夏蓮説，這首歌吻合她此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