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黑嗎?
你敢在黑暗中奔跑呢?
“預備——嘭!”
一聲槍響,她揮臂、轉彎、狂奔,如一顆子彈,在風中擦出火焰。
這是2016年裏約殘奧會女子400m決賽,燈火如晝,人聲鼎沸。
但跑道上的她,看不見。
她叫劉翠青,盲人田徑運動員。
比賽時,她需要戴上眼罩,讓光感歸零。
此刻,全世界只剩下無邊黑暗,下一步是懸崖還是終點?她不知道。
但劉翠青,未曾害怕。
一個高大的男子在她身旁飛奔,同一節奏,同一速度,目光如長空獵鷹。
“衝吧!”他一聲輕呼,腳步卻反而慢下。
那夜,劉翠青一舉斬下冠軍,可獎牌榜上沒有男人的名字。
因為,他是她的領跑員。
在最後一刻退下,是他的使命。
2013年,徐冬林成為了劉翠青的領跑員。
在此之前,翠青身邊的領跑員已經換過4任,對盲人而言,變化是大忌。
但這一次,徐冬林很有信心。
“我會盡全力幫她實現夢想,因為我以前也是專業運動員啊。”
以前......
那一年,他25歲,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但其實早已退役。
少年有夢,徐冬林為了繼續跑下去,決定成為盲人領跑員。
這是一個竭盡全力,卻無名無姓的角色。
領跑員的身高限制在1.80m-1.85m,百米成績在11.2s內。
他們在獎牌榜上沒有名字,在2012年前,甚至不能和運動員同台領獎。
但徐冬林,一跑就是很多年。
賽道上,他總是穿着一身熒光馬甲,沒有號碼沒有名字,只有一行小字——
Guide,引路人。
他要保護選手、引導方向、控制節奏,哪怕跑到鼻血直流,都不敢擦。
因為,他是盲人的雙眼,不能亂,不能眨。
這些年,徐冬林見過不少失明運動員,但劉翠青,最特別。
這個皮膚黝黑的廣西女孩,比他小3歲,除了奔跑,就是沉默。
“她不怎麼説話,對我也不夠信任。”徐冬林回憶道。
為了進入劉翠青的世界,徐冬林會用布矇住雙眼行走。
黑暗中,劉翠青的故事,漸漸明朗。
面前是一個大眼睛的小女孩,眉清目秀,唱着兒歌,輕輕笑。
1991年,女孩出生在南寧吳圩鎮,媽媽給她取了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劉翠青,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字字有春光。
自幼家貧,父親多病,她一家九口住在破落平房,收入全靠幾畝薄田。
但阿青不自卑。
她喜歡錶演,喜歡跳舞,一雙大眼睛,像朗月星光。
但10歲那年,天黑了。
她突患眼疾,必須去北京治療,但費用過十萬。
媽媽千借萬討,無能為力,最後只能看着阿青,完全失明。
談到此處,劉媽媽早已哭成淚人。
但從那時起,劉翠青卻很少哭了。
她進入了盲聾啞學校讀書,她安靜、聽話,懂事得讓人心疼。
一次,有記者問劉翠青,你最大的夢想是什麼?
她抿抿嘴説:“我想開一家盲人按摩店,讓媽媽不用那麼累。”
那時候,她怎麼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奧運冠軍。
2009年,殘聯來學校選人,挑中了劉翠青。
在這個沉默寡言的女孩身上,人們看到了一股孤注一擲的“狠勁”。
黑暗中奔跑,每一步都是賭博,但劉翠青知道,自己已經沒什麼可輸的了。
摔倒、站起來、再摔倒、再站起來......
沙石入肉,皮開身淤,劉翠青一聲不吭。
落日把她1.64m的身子拉成長長的影子,離終點越來越近。
2010年,劉翠青進入了國家殘疾人田徑隊。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換領跑員,雖成績不錯,但未能突破。
直到徐冬林的出現。
“我必須讓她完全信任我。”徐冬林説道:“因為我是她的眼睛。”
他和她談心、聽音樂,訓練前會拍拍她的肩膀,為她綁好鞋帶。
他陪着她走路,上下樓梯,彎路、坎坷、坡道,他永遠在她身後。
“有我在,放心走。”
一個人的時候,徐冬林會閉上眼睛走路,學着感受風的形狀。
“如果她不信任你,默契就體現不出來。因為她看不見,對周圍都很陌生,只有完全信任你,她才會大膽地往前走或者跑。”
他要成為她不離不棄的影子,也要變成她一往無前的羽翅。
對盲人而言,很多東西無法理解。
一個簡單的抬腿,劉翠青也只能靠想象。
所以,徐冬林就必須先把一個動作練100次、1000次,然後教會她。
但最難的,還是奔跑。
結實的書包帶縫成一個圈,再纏上幾層羽毛球手膠,就成了他們的引導環。
“1,2,走!”徐冬林一聲令下。
兩個人,四條腿,一雙眼睛,引導環緊緊相扣,跑道上逆風飛奔。
節奏、方向、速度,徐冬林知道,一個疏忽都可能造成劉翠青受傷摔倒。
跑彎道時,他要斜着甩臂,入直道快速擺正。
“直!”“上!”短短一字,就是暗號。
短短一年,兩人配合突飛猛進。
在2014年仁川亞殘會上,劉翠青橫掃100m、200m、400m、4X100m、跳遠五項金牌。
一騎絕塵,人們叫她“中國女飛人”。
而劉翠青則緊緊抓住徐冬林的手,對着鏡頭抿嘴一笑。
哪管宇宙漆黑一片,此刻,他是她的光。
從此,兩人成為田徑場上的最佳拍檔,各種比賽,大殺四方。
每次到達終點線前,徐冬林都會輕輕喊一句:“衝吧!”
喊完,他就會慢下腳步,鬆開右手,將劉翠青送到終點。
“黑暗中,請你抓緊我,黎明前,必須丟下我。”
他是賽道上,永遠的第二名。
每次衝線,徐冬林都會第一時間追上來,摟住劉翠青,讓她心安。
唯獨那一次,他沒有。
2016年9月,里約奧運400m決賽。
徐冬林一如既往為劉翠青調整好位置,套上引導帶。
沒人注意,他膝蓋勒了幾圈緊緊的彈力繃帶。
“嘭!”槍響如雷霆。
400m田徑賽道,如一輪銀河,他牽着她飛馳,兩個人一雙眼,是夜裏的星。
“直!”他咬着牙,全力領航。
“上!”他鎖着眉,不顧一切。
10m、8m、5m,“衝吧!”他大喊一聲,鬆開右手。
不要回頭,不要猶豫,你要一直跑,跑到終點,跑下去......
劉翠青獨自衝出終點,她的身旁,空無一人。
背後,徐冬林摔在終點,一臉痛苦,無法起身。
48h前,4x100m決賽,他拉傷了大腿,半月板同時震裂。他忍着。
24h前,400m半決賽,他韌帶完全撕裂,幾乎無法行走。他硬撐。
教練勸他放棄,領隊讓他休息,徐冬林卻説:“不要告訴翠青,她沒和別人配過。”
“我是她的眼睛啊。”
徐冬林回憶當時,心有餘悸:“再有5米,就真的頂不住了。”
但在比賽結束那天,他卻和劉翠青説:“你放心跑,就算走,我也會陪你走到終點。”
數年後,兩人蔘加《朗讀者》,鏡頭前劉翠青坐在一旁,安靜羞澀。
但當董卿問起那個問題時,她卻樂開了花。
“如果能給你光明的話,你第一個想看誰?”
“看一下我的領跑員徐冬林。他們都説他很帥!”
鏡頭裏,我彷彿又看到了曾經那個愛笑的小女孩。
今年,東京殘奧會,劉翠青和徐冬林再次出征。
這是他們並肩作戰的第8年。
很多人以為他們是情侶,喊着在一起,但徐冬林其實早已結婚。
而在劉翠青的心中,徐冬林是哥哥,是戰友,是教練。
是黑暗中,那道光。
縱宇宙漆黑,你是我的辰星。
雖夜路無邊,我們逆風而行。
牽着手,衝吧!
圖片丨網絡
編輯丨快樂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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