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原原
孩子的英語老師，在班級羣裏公佈了一次測驗成績，讓家長對照一下自家孩子的情況，心中有數：
100分，2名；
90-99分，12名；
80-89分，26名；
70-79分，4名；
70分以下，1名。
正在上班的我，看到手機裏彈出的這條消息，眉頭一緊。我無比肯定，最後這個70分以下的孩子，一定是我兒子。
下班回家的路上，想着昨天剛罵過兒子做數學題三心二意，今天英語又考這麼低，不知道我到時候能不能淡定一些。
剛一開門，兒子聽見動靜，幾步跳到門口，笑臉相迎：「媽媽回來啦！」
還好，他顯然已經忘了我昨天罵他的事。
我蹲下來，一把把他摟在懷裏，然後温柔地問他：「兒子，你這次英語考了多少分？」
他不説話，笑着跑開了，從書包裏摸了半天，突然開始把書裏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拿。
每拿一本，都像老爺爺戴着老花鏡一樣，停下來細細端詳半天，然後再放到一邊。摸了約莫十分鐘，等到書包裏的東西差不多快掏完了，總算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跑來遞給我：「喏！」
難道有驚喜？
我一看，差點沒當場去世：41分。
很好，比60分強多了。我騰地而起的怒火，突然就被掐滅了，因為，我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發火了。
怎麼説呢？就是那種一記悶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
任憑我當年學習多麼認真，考試多麼風光，不可否認，我生了一個學渣兒子。
作為學渣孩子的家長，在班級羣裏常常恨不得隱姓埋名。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終於理解了當年同桌的爸媽，屢次被班主任請到學校「敲打」孩子成績時，內心有多崩潰。
我得接受現實。
教育專家説了，孩子都是好孩子，一切問題都是家長的問題。我不能發火。我要控制情緒。不吼不叫也能培養好孩子。
我問兒子：「你想不想把英語成績提高一些？」
他説：「我提高了啊。這次的41分全是我自己考的呢。」
我：「什麼意思？以前的60分是抄的？」
兒子：「對啊。」
我不由地捏緊了拳頭，感到體內有一場血雨腥風在翻滾。
兒子：「媽媽，我預感再過幾分鐘，你就要開始吼了。」
我深呼吸一口氣，調整思路，舒展開眉頭：「你的預感不對。自己考的41分，比抄來的60分厲害，媽媽不僅不吼你，還要表揚你。」
兒子：「真的？」
我：「當然了，誠實比高分更重要。」
兒子：「那，可以獎勵我玩半小時遊戲嗎？」
我終於忍無可忍：&%*~@#……（至於都吼了些什麼，我也記不清了。）
兒子：「你看，我的預言沒錯吧！你果然開始發脾氣了吧？」
我沒理他，回到自己房間想靜一靜。
過了一會，兒子拖着個小凳子，磨蹭到我的房門口，往裏望了望，看我沒反應，就把小凳子拖了進來，靠在我的牀邊，開始默默寫作業。
我：「你這樣寫字不好，快回自己屋寫去！」
兒子：「可是我想在你這裏寫作業。」
我：「為啥？」
兒子：「因為我喜歡媽媽。」
一句話説得我當場愣住。我只好語氣軟下來：「媽媽沒有生氣，但你寫字還是要去書桌那邊寫。」
兒子：「那媽媽你笑一個。」
説實話，我不想笑，也根本笑不出來。強行擠出來一個假笑，才算打發了他。
夜裏要睡的時候，閨蜜發來消息説，「我剛吼完孩子，然後看了一個視頻，看哭了，你也看看，看完要記得對孩子好一點……」
我一看，講的是一個媽媽尋子20多年，從年輕貌美到滿頭白髮，一直沒找到，始終沒放棄……
我也看哭了。
來到兒子房間，他已經睡着了。
我摸摸他的小臉蛋，皮膚光滑細嫩。又摸摸他的頭，一頭短髮毛茸茸的，紮在手裏暖暖的。聽着他均勻呼吸的聲音，天啦，這是什麼天使寶寶，怎麼這麼可愛……
我忍不住湊了過去，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口。
翻開他的小書包，裏面亂糟糟的，每一本書都捲了邊。
但我已經不生氣了。
我找出兒子的作文本，想看看他最近的思想活動。
發現裏面歪歪扭扭地記錄着媽媽的美麗和温柔：
完了，我的嘴角開始不自覺地上揚，被一股暖暖的幸福感填滿……
41分頓時沒有那麼扎眼了。
在學習上偷懶耍滑，也沒有那麼嚴重了。
不求上進，也沒有那麼不可原諒了。
剩下的都是兒子可愛軟萌的一面。
我，又變回了那個慈愛温柔的母親。
暴躁媽媽和温柔慈母之間，隔着什麼？
一個夜晚的距離。
作者：原原，兒童營養師，自由撰稿人。部分圖片來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