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現如今人們有電磁爐電陶爐電熱水壺乃至熱得快等……按個開關等一兩分鐘就可以得到沸騰的水了,快則快矣,也很方便,但少了很多情趣,情趣懂麼?O__O"…
古人沒有電,沒有煤氣天然氣,加熱方式只限於薪柴煤炭,老百姓熱水整個土灶燒點柴火就行,但喝茶,並且像題主説的喝功夫茶,那講究多了去了。O__O"…
先説水,古人可沒有自來水,也沒法去超市買農夫山泉,也沒法打電話叫一桶純淨水,想喝水怎麼辦?最方便的就是打井了,當然如果有幸住在江河湖溪旁,甚至你家隔壁拐角有個泉眼,嘖嘖,祖墳冒青煙了。
茶聖陸羽大大在《茶經》裏就説了:“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江水取去人遠者,井水取汲多者。”這是很科學滴,山水經過岩層層層過濾,濾去了雜質溶解了部分礦物質,因為山水奔流激盪,也溶解了很多二氧化碳等氣體,所以山水清冽鮮爽,比你家淨水器淨化的好多了。江水呢也還勉強,但是要挑人煙稀少的江河。不然你在下游取水,人家上游洗衣服洗菜甚至倒尿盆,味道就怪怪的了_(:зゝ∠)_。井水呢相反,可能就要挑人多的地了。因為每天你打一桶我打一桶張三打一桶隔壁老王再打一桶,這樣井水就能時時更新,不會滋生水藻寄生蟲等奇怪東西了。
這樣就完了?“其山水,揀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其瀑湧湍漱,勿食之。久食,令人有頸疾。又水多流於山谷者,澄浸不泄,自火天至霜郊以前,或潛龍蓄毒於其間,飲者可決之,以流其惡,使新泉涓涓然,酌之。”簡單來説山水挑石頭上緩緩流淌的好,瀑布傾瀉的不要喝不然脖子會生病(好奇怪),山谷窪窪裏的要通一通再喝。而張源在《茶錄》裏又講了,“山頂泉清而輕,山下泉清而重,石中泉清而甘,砂中泉清而冽,土中泉清而厚。流動者良於安靜,負陰者勝於朝陽。山削者泉寡,山秀者有神。真源無味,真水無香。流於黃石為佳,瀉出青石無用。”我滴個乖乖……
據説古時好多文人都是品水高手,也鍾愛某些江河水。最有名的就是揚子江心水啦,被唐代劉伯芻評為第一。古人評水的本事神乎其神,傳言王安石能評出瞿塘峽中峽和下峽水的區別,也不知是真是假。宋徽宗他老人家不愛江水,”若江河之水,則魚鱉之腥,泥濘之污,雖輕甘無取。”答主深表認同,因為我就喝過有魚鱉腥氣的江河水,感覺喝到了它們的便便。%>_
古代好多茶人在遍訪名山大川尋找香茗的同時也留意辨別各地水質,由此留下了許多水質排行榜,像陸羽,劉伯芻等。(感興趣的小朋友可以百度一下,看你家旁邊的水有沒有進過排行榜。)有趣的是,雖然天下第一經常變,什麼廬山谷簾水,揚子江南零水,北京玉泉,濟南趵突泉……但天下第二的寶座往往被無錫惠山泉所佔,人送外號“千年老二”。可惜的是,排行榜上大多數的江水泉水都已名存實亡,不是變質就是枯竭,要不就淪為景區裏給遊客投錢許願的可憐水池了。
喜歡喝茶的帝王除了宋徽宗就屬鼎鼎大名的乾隆了。不過前者是真風雅,瘦金體花鳥畫流芳百世,一部《大觀茶論》也在中國茶文化史上一枝獨秀。而後者是真“奇葩”,寫了三四萬首詩沒一首值得一提(《全唐詩》裏所有詩人的詩加起來還沒他多),糟蹋自己就算了還糟蹋先人,老愛在先人留下的書畫名品上蓋戳,還蓋老大的戳,還老愛在重要位置上蓋,蓋一個不過癮還蓋兩三個。哎╮(╯▽╰)╭……乾隆大哥也染指了茶文化界。他有其獨特的鑑水方式,用一個精製銀鬥去給水稱重,誰輕算誰好,由此評定北京玉泉天下第一。先不説這種方式有無道理,我只是奇怪他當時用的什麼秤能量的這麼準。不同水裏那幾微克幾毫克的差距都量得出來。
除去山水泉水江水井水這些地上的水,有追求的古人還喜用天落水(雨水、雪水等),天落水使用時多用舊年陳水,以其放後味更甘甜。清袁枚《隨園食單》載:“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則味疏,陳則味甘。”
雨水為古人讚美,所謂“陰陽之和、天地之施,水從雲下,輔時生養者”也。現代研究認為雨水其中含有大量的負離子,有“空氣中的維生素”之美稱。飲用雨水應取“和風順雨,明雲甘雨。皆靈雨也”。雨水四季皆可用,但因季節不同而有高下之別,明屠隆《考槃餘事·擇水》:“天泉,秋水為上,梅水次之。秋水白而冽,梅水白而甘。甘則茶味稍奪,冽則茶味獨全。故秋水較差勝之。春冬二水,春勝於冬,皆以和風甘雨,得天地之正施者為妙。惟夏月暴雨不宜,或因風雷所致。”總結就是秋雨第一,春雨第二,冬雨第三,夏季暴雨最次。
關於雪水,《紅樓夢》裏對此有段精彩描述:
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哪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
妙玉也是真風雅,要喝就喝梅花上的雪,連隔年存的雨水都入不了她的眼,不知道看到你用家裏的自來水泡茶她會翻個多大的白眼呢。
天寒地凍,家裏又沒存雨雪怎麼辦?敲冰煮水,“丹灶鶴歸休炷火,茶甌客訪旋敲冰。”“認香尋梅亦不惡,敲冰煮茗寧皆非。”傳説以前住在北極圈附近的愛斯基摩人出門在外與人交談時,話一説出口就會凍成冰,對方就把那塊冰小心翼翼帶回家用爐火烤化掉,聆聽裏面的聲音。想來古人敲冰也是敲下一塊凍結的春光,爐火一煮,便是那滿室鳥語花香。
所以古人十分重視泡茶用水,“茶性必發於水,八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試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如果有幸得到一款好茶,沒有相得益彰的好水來配,這茶寧可不喝。所以王安石會託蘇東坡在瞿塘峽乘船時幫他舀一桶中峽水,所以蘇東坡品嚐到惠山泉泡的茶後欣喜異常,寫下:“獨攜天上小團月,來試人間第二泉。”所以當寒冬臘月友人前來時,他們會掃下梅花上的雪,會敲下溪流結的冰,燒水共品茗。
好了,關於泡茶用水的論述到此為止,欲聞煮水用炭的講究,且聽下回分解。
繼續寫炭。陸羽大大説:“其火,用炭,次用勁薪。其炭曾經燔炙,為羶膩所及,及膏木,敗器,不用之。古人有勞薪之味,信哉。”意思是燒水最好用炭,其次用能燃燒得很旺的薪柴。如果那炭你曾用來烤過羊肉串啥的,會讓炭染上羶腥之氣,還有那些富含油脂的木材,這些都不能用,因為會有“勞薪之味”。(好像可能大概就是松木那種油脂味吧?)
所以,你以為搞個乾淨的炭就行了?No~No~N0,“火必以堅木炭為上,然本性末盡,尚有餘煙,煙氣入湯,湯必無用。故先燒令紅,去其煙焰,兼取性力猛熾,水乃易沸。”你用的炭必須要煙氣要少,否則像起了狼煙一樣黑煙滾滾,不知道還以為匈奴入侵呢。所以你的炭最好擱外邊先燒一會,等燒到赤紅色沒有煙塵的時候,再上爐煮水。
為了解決木炭有煙塵的問題,古人又搗鼓出了橄欖炭、荔枝炭和龍眼炭。這裏所説的橄欖炭、荔枝炭或者龍眼炭,不是用這些水果的樹身燒成的炭,而是用橄欖、荔枝和龍眼果核燒成的炭。目前荔枝炭和龍眼炭因為價格的原因早已絕跡,工藝也早已失傳,唯有橄欖炭在潮州工夫茶文化中保留了下來。下面看一下橄欖炭的介紹:
橄欖炭,以烏欖剝肉去仁之核,入窯室燒,逐盡煙氣,碎之瑩黑,儼若煤屑;一經點燃,室中還隱隱可聞“炭香”,以之燒水,焰活呈藍色跳躍,火勻而不緊不慢;如此核炭,最為珍貴難得。餘者如松炭,雜炭,柴炭,煤等,就沒有資格入工夫茶之爐了。烏欖炭燒起後有一種香味,用砂銚可起過濾作用,有一部分欖香溶於水裏,燒出的水有一種淡淡香氣。
答主就在淘寶購置過橄欖炭,橄欖炭中質優的叫烏欖炭,售價每斤將近 100 元,貴是貴了點,不過好處就是沒有煙塵,經久耐燒,晚來天欲雪時燒個紅泥小火爐,暖暖手泡泡茶還是很有氣氛的。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們終於把水和炭搞定了。下面上傢伙,燒水用什麼呢?
陸大大(How old are you =_=)説:“鍑:以生鐵為之……洪州以瓷為之,萊州以石為之。瓷與石皆雅器也,性非堅實,難可持久。用銀為之,至潔,但涉於侈麗。雅則雅矣,潔亦潔矣,若用之恆,而卒歸於鐵也。”唐朝盛行的是煮茶法,所以那時候燒水器具和煮茶器具是一體的,根據陸老大的説法他們那時候的人一般用鐵鍋煮水,但洪州與萊州兩地比較奇葩,用瓷器和石器做鍋煮水,雖然夠逼格但就是不結實,摔碎了收破爛的都不要。也有土豪用銀鍋煮水,銀器雖然潔淨雅緻但涉嫌侈靡浪費,再説銀器用久了也會發黑暗啞搞得最後和破銅爛鐵一樣了。
到了宋朝,煮茶法變成了點茶法,好比以前是煮米糊吃,現在升級了改泡奶粉喝了。唐朝為了燒水時方便放茶,燒水器具一般用鍑,像個大鐵鍋。宋朝為了點茶時方便注水,燒水器具一般用水瓶,就像花瓶上長了一個流嘴。(見下圖)
宋朝人點茶一般用特製瓷瓶,耐高温,可以直接架在炭火上烤,不過講究的宋代君王高官可不止於此,宋徽宗説:”瓶宜金銀。“大學士蔡襄説:“瓶要小者易候湯,又點茶注湯有準。黃金為上,人間以銀鐵或瓷石為之。”哎,這下連銀子都看不上要用金子了。
茶事到了明朝又發生了重大轉變,苦孩子出身的元璋兄體恤民情,覺得宋朝龍團鳳餅(茶餅)那一套太勞民傷財,於是罷團茶進散茶,點茶法由此也轉變成現在流行的泡茶法。由此水瓶也退出了歷史舞台,燒水器具變成了茶銚,大體形制和煮中藥的罐子差不多,也是流行於潮汕地區的燒水壺“玉書煨”。 茶銚的材質相比唐宋也沒多大變化,只是有好些文人提倡用錫,張源在《茶錄》裏講:“桑苧翁(就是陸羽)煮茶用銀瓢,謂過於奢侈。後用瓷器,又不能持久。卒歸於銀。愚意銀者宜貯朱樓華屋,若山齋茅舍,惟用錫瓢,亦無損於香、色、味也。但銅鐵忌之。”周高起也説: “惟純錫為五金之母,以製茶銚,能益水德,沸亦聲清,白金尤妙,茀非山林所辦爾。”(這裏的白金指的是銀。)
好了,看來有條件的就用銀壺(銀鍋,銀瓶)煮水,沒條件的就用錫鐵啥的吧。
燒水器具搞定了(我已吐血 T^T),什麼?!你説爐子還沒有呢。哎……一把辛酸淚。
唐·陸羽《茶經》之器篇:(這麼長你還是別看了。)
風爐:風爐以銅鐵鑄之,如古鼎形,厚三分,緣闊九分,令六分虛中,致其圬墁,凡三足。古文書二十一字,一足雲“坎上巽下離於中”,一足雲“體均五行去百疾”,一足雲“聖唐滅胡明年鑄”。其三足之間設三窗,底一窗,以為通飈漏燼之所,上並古文書六字:一窗之上書“伊公”二字,一窗之上書“羹陸”二字,一窗之上書“氏茶”二字,所謂“伊公羹陸氏茶”也。置墆[土臬]於其內,設三格:其一格有翟焉,翟者,火禽也,畫一卦曰離;其一格有彪焉,彪者,風獸也,畫一卦曰巽;其一格有魚焉,魚者,水蟲也,畫一卦曰坎。巽主風,離主火,坎主水。風能興火,火能熟水,故備其三卦焉。其飾以連葩、垂蔓、曲水、方文之類。其爐或鍛鐵為之,或運泥為之,其灰承作三足,鐵柈台之。
陸兄燒水用風爐,一般用銅鐵打造,還有的是用鍛鐵或者泥巴,形狀像古代的鼎,厚三分,爐口上的邊緣九分,爐多出的六分向內。這爐子又是題字,又是畫卦又是作畫的,還用各種花紋裝飾,這是普通的爐子麼?這是尚方寶爐啊!不僅能拿來燒火,擺在那還是件工藝品,估計還能驅邪避瘟呢。
後面朝代的文人雅士對爐子的介紹就很少了,
臞仙(明代朱元璋第十七子朱權)雲:古之所有茶灶,但聞其名,未嘗見其物,想必無如此清氣也。予乃陶土粉以為瓦器,不用泥土為之,大能耐火。雖猛焰不裂。徑不過尺五,高不過二尺餘,上下皆鏤銘、頌、箴戒之。又置湯壺於上,其座皆空,下有陽穀之穴,可以藏瓢甌之具,清氣倍常。”
朱權説古時那些火爐只聽過名字,沒有見過實物,他覺得那些泥爐子沒有清氣,於是改用陶土粉(估計是燒造瓷器的高嶺土一類)做火爐,耐火性大大提高,猛燒也不會裂。
看似對爐子的改進到此為止了,但是聰明的古人又給爐子穿上了衣服——竹子,“王友石《譜》:竹爐並分封茶具六事:苦節君(湘竹風爐也,用以煎茶,更有行省收藏之)。”想必博學多聞的你一定聽過那句“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吧。
1392 年春,大畫家王紱因要醫治眼疾,住在幽靜的惠山寺聽松庵內。恰一日來了一位湖州竹匠,得知性海禪師和諸學士喜歡一起飲茶,便提出為寺院造一竹爐。王紱和性海禪師受古式所啓示,設計了一個底方頂圓的竹爐,外部以斑竹編織,內部塗堅實細泥,爐心以鐵柵分離。經過竹匠的巧手製作,一隻結構精巧的竹爐誕生了。”(節選自《江南晚報》)
這一竹爐的出現可謂填補了古代精美茶具的一個空白,王紱和性海禪師常在惠山寺召集當地學者名流開辦雅集,小小庭院多次上演文人煮茶吟詩的風雅景象,這邊是無錫歷史上值得稱頌的竹爐雅集。清代乾隆皇帝對此鍾愛有加,南巡惠山時不僅為其題詩,賜“竹爐山房”匾額,並仿製竹茶爐帶回北京,在靜明園(今玉泉山)內仿建竹爐山房,加以收貯。
好了,下面總結一下,講究的古人若喝功夫茶,水最好要清輕甘潔的山泉水,炭要用無煙耐燒的(橄欖)炭,燒水壺頂好是用銀子的,火爐嘛就用惠山竹爐吧。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器具齊備,下面就開始燒水吧!
中國茶文化史可簡化為唐煮宋點明清泡,不同時期伺候茶的方法完全不同,由此泡茶所需水温也不太一樣。先看唐代:
其沸如魚目,微有聲為一沸,緣邊如湧泉連珠為二沸,騰波鼓浪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 ——唐·陸羽《茶經》
陸羽不愧為茶聖,此三沸之論觀察入微,開煮水定湯之先河。(説人話)
我們平時在家燒水基本就是電熱水壺按下開關,等它燒開後自己跳開就算大功告成,殊不知此水在陸羽看來已是老水廢湯,不能取用了。如果大家細心觀察,當水加熱到 90 度左右就有沸騰的跡象了,這就是陸羽所指的“一沸”,壺中開始有一個接一個的氣泡浮現。再加熱到 95 度左右,就是“二沸”,邊緣有一串串的碎珠一樣的氣泡不停冒上來。再之後水温升高,就變成騰波鼓浪一樣的“三沸”了。唐人煮茶是在一沸時水中調鹽,二沸時舀出一瓢水同時在水中央攪出漩渦放入茶末,之後在到達三沸,有奔濤之勢浮沫濺出時用二沸舀出的一瓢水澆下去,謂之“育其華”。三沸之時間不容髮,需要煮茶人眼疾手快,有條不紊完成整套動作。
接下來到了宋朝,流行點茶法,所製茶葉精細異常,所採原料想必是最為嬌嫩的茶芽一類,用類似蒸青法殺青後壓餅,用時要碾開羅勻製成抹茶,然後再注入熱水用茶筅打開。宋茶金貴,所用水温相較於唐要低一些。如下所論:
餘友李南金雲:《茶經》以魚目、湧泉、連珠,為煮水之節。然近世淪茶,鮮以鼎鍑;用瓶煮水,難以候視,則當以聲辯一沸、二沸、三沸之節。又陸氏之法,以末就茶鍑,故以第二沸為合量。而下末若以今湯就茶甌瀹之,則當用背二涉三之際為合量,乃為聲辯之。詩云;“砌蟲唧唧萬蟬催,忽有千車捆載來,聽得松風並澗水,急呼縹色綠磁杯。”
其論固已精矣。然瀹茶之法,湯欲嫩而不欲老;蓋湯嫩則茶味甘,老則過苦矣。若聲如松風澗水而遽瀹之,豈不過於老而苦哉?惟移瓶去火,少待其沸,止而淪之,然後湯適中而茶味甘,此南金之所未講者也。因補一詩云:“松風桂雨到來初,急引銅瓶離竹爐,待得聲聞俱寂後,一瓶春雪勝醍蝴。”
由上文可知,有個叫李南金的人説唐朝用鼎鍑煮茶,所以可以看出一二三沸水的區別,但宋朝用瓶煮水,瓶深口小,瓶中之水不容易觀察怎麼辦?用耳朵聽。水温升高,開始時像蟲鳴像蟬叫,之後像千萬兩車奔馳而過,等你聽到松濤聲和山澗流水的聲音時,就可用了。
但羅大經對此頗不認同,他認為點茶用水“欲嫩而不欲老“,水温低點泡出的茶味道甘美,水温過高茶就苦澀難耐了,像李南金那樣等到聲如松風澗水再用,就已是過老的水了。那該怎麼辦?應該在水燒到聲如”松風桂雨“的程度時,迅速把水瓶拿開遠離爐火,等到瓶中沸騰的水漸漸平穩沒有聲音,水温稍降後再用。
蔡襄《茶錄》裏也説:“候湯最難。未熟則沫浮,過熟則茶沉,前世謂之蟹眼者,過熟湯也。沉瓶中煮之不可辯,故曰候湯最難。”水若沒燒開茶末就會漂浮,水燒得太老茶末就會沉在底,以前的人説水要燒到蟹眼(接近於一沸),這已經是燒得太過了。我們煮水用瓶看不到水,所以掌握水温是最難的了。
再來看明代,明代的飲茶方式與現代一般無二,均是沖泡散茶,那時的人對燒水有什麼看法呢?
湯有三大辨十五辨。一曰形辨,二曰聲辨,三曰氣辨。形為內辨,聲為外辨,氣為捷辨。如蝦眼、蟹眼、魚眼、連珠皆為萌湯,直至湧沸如騰波鼓浪,水氣全消,方是純熟;如初聲、轉聲、振聲、驟聲、皆為萌湯,直至無聲。方是純熟;如氣浮一縷、二縷、三四縷,及縷亂不分,氤氲亂繞,皆是萌湯,直至氣直衝貫,方是純熟。”又“湯用老嫩”條稱:“今時製茶,不假羅磨,全具元體,此湯須純熟,元神始發。
——張源《茶錄》
對燒水的觀察鑑別再沒有比張源更細緻的了,不僅完善了唐朝的“形辨”,宋朝的“聲辨”,更進一步提出“氣辨”,根據燒水產生的水蒸氣來辨別水温火候。張源認為他們那時的茶不經碾磨的工序,完好無損,所以水要燒到純熟(三沸及以上)才能激發茶的元神,完全泡開茶葉。
但許次疏則認為水還是應當用二沸為宜,
“故水入銚,便須急煮。候有松聲,即去蓋,以息其老鈍。蟹眼之後,水有微濤,是為當時。大濤鼎沸,旋至無聲,是為過時。過時老湯,決不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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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源和許次疏不僅對燒水有講究,對煽火也有説法。古人用火爐燒水,需用扇子煽火的。張源認為
“ 烹茶旨要,火候為先。爐火通紅,茶銚始上。扇起要輕緩,候湯有聲,稍稍重疾,斯文武火候也。若過乎文,則水性柔,柔則茶為水降;過乎武,則火性烈,烈則茶為水制,皆不足於中和,非茶家之要旨。”
扇風開始時輕緩,等到水燒到有聲響後稍稍加重加快,這叫“文武火候”(看不懂,哥哥太會玩了)。火性也講究箇中和之道。
許次疏又不認同啦,他説
“沸速,則鮮嫩風逸。沸遲,則老熟昏鈍。故水入銚,便須急煮。”
水燒得越快越好,所以要急煮,估計扇風也要扇得迅猛點好。他和清代袁枚意見是一致的,
“烹時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滾便泡,滾久則水味變矣,停滾再泡則葉浮矣。一泡便飲,用蓋掩之則味又變矣。此中消息,間不容髮也。”
其實這個觀點用現代科學解釋就是,水中含有二氧化碳氧氣等氣體,這些氣體隨着水温的升高會逐漸從水中溢出,(也就形成燒開水後的氣泡了。)含氣量高的水富有刺激性,(極端如氣泡水。)用以泡茶茶湯會更加鮮活。水温過高,沸騰過久水中氣體溢出,水就變得木口,用這樣的水泡茶無一可取。至於水是應該燒到一沸二沸還是三沸,就要視茶而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