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是戰國時期一個小國─衞國國君的庶出之子,姓公孫氏,名鞅,他的祖先本來也是姬姓的後裔。秦孝公二十二年的時候,為了表彰他主持變法大計,對秦國頓臻富強所做出的卓越貢獻,封其為列侯,號為商君。所以他又稱為商鞅或是衞鞅。
商鞅變法前在魏國的仕途以及死裏逃生
商鞅年輕的時候,就精研刑名法術之學,亟思為世所用。他的仕途從魏國展開,最初是屈身於魏國丞相公叔痤的府中擔任中庶子〈卿大夫家的執事人員,地位在舍人之上。〉的官職。
公叔痤深知其才能超越羣倫,但是還來不及重用商鞅,就遇到自己身染重症,命在旦夕,當時的國君魏惠王親往探望他,並且徵詢丞相後續的因應之道。
公叔痤臨死之前仍然善盡為人臣子的職分,他建議惠王將國政完全囑託給其中庶子公孫鞅來主持。如果不然,就要立刻殺掉他,絕對不能讓他離開魏國,以免縱虎歸山,釀成日後魏國的大患!
可惜魏惠王徒有進取之心,卻無識人之明與進取之才!俗話説:''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是一位''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賢臣良相呢?
惠王不能聽老臣最後的忠言,甚至認為公叔痤已經病入膏肓了,所以才會胡言亂語。魏王的平庸愚昧竟然一至於斯,難怪其日後會有痛悔之言!且遭致徙都避難的難堪。一切的榮辱、禍福,可以説都是其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
反觀商鞅卻能臨危不亂,在接到公叔痤的警示之後,馬上能夠處變不驚地説出:''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信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
初試啼聲就是不同凡響,也顯出其膽識與洞燭機先的非凡能力,還在公叔痤之上。其日後能在秦國掀起一波波驚天動地的改革浪潮,進而在中國政治史上佔有一席之地。其對後世的影響力,絕不是與其同時期的那些僅憑矯舌詭辯,就能四處奔走遊説各地諸侯的權謀之徒所能比擬。
再者,商鞅之熟習刑名法術之學,恐與其年輕時處身之大環境脱離不了關係?
從其年輕時,就在魏相公叔痤府中任職一事,即可推知其活動範圍大概不出三晉舊地,尤其是魏國境內。而魏國正是戰國前期,法家思想萌芽與法家人物活躍的最主要場所。
我們知道,在戰國七雄當中,除了燕國之外,其他六國都是源自於春秋五霸之舊國,只不過晉國是被韓、趙、魏三卿所分;而太公望傳下的齊國,是被大夫田氏所篡罷了。
因此當舊有的宗法制度被徹底破壞之後,新興的強權國家當道,周天子的地位更加不堪,成了聊備一格的虛位君主。
在這種世衰道微的混亂世代下,不管是新篡或是舊襲的各大國國君,莫不以變法自強為務。在此情形之下,講究功利與實效的法家思想,就成為當時國君的最佳選擇。
所以,我們在研究商鞅變法的內容與影響之前,應該先論述當時之時代背景與各國變法自強的情形,以下依照各國變法的時間先後,論述如次:
一、最早變法的魏國與強國失之交臂
當魏文侯時(公元前424年至前387年),他曾隨孔子的學生子夏,學習孔門經典及六藝;又禮遇守道不肯出仕的賢者段幹木等人,四方賢士多願歸附之。在政治上,他任用李悝為相,吳起為將,進行各項政治的改革,魏國因此一度稱強於中原,飲譽於諸侯之間。
可惜這種首開風氣之先的變法運動,隨着吳起的受讒離開魏國,和老成的逐漸凋零,至武侯之世的末年即無法再持續下去。
等到魏惠王在位時,國勢日漸衰落,他雖然汲汲於尋求強國之方法,卻與真正的強國之才失之交臂,終至將其父祖二代,好不容易建立的基業拱手讓人,也讓魏國的改革大業,如曇花一現般地嘎然而止。不過,魏文侯所播下的變法種籽,已遍灑在各國的土地上了。
二、趙武靈王改革軍事,成為軍事強國
與魏、韓同為晉所分出之諸侯,號曰''三晉''。韓、趙、魏被立為正式諸侯,是在趙烈侯六年的時候。烈侯身為開國之君,與魏文侯一樣,在他當政的時候(公元前408年至400年),也做過一些政治上的改革工作,《史記》説他''選練舉賢,任官使能'',又説他''節財儉用,察度功德,所與無不充。''
趙烈侯想必是一位有為有守的明君。可惜他的改革,並未能在趙國蔚為風氣。
一直到趙武靈王在位時(公元前325年至前299年),感嘆:趙外有強敵環伺,內復有心腹之患,而趙國卻沒有強大的兵力自立自救,如果自己再戀棧世俗的聲名和拘泥於世俗之成見,不作大刀闊斧的改革,那麼趙國社稷將危如累卵!因此他不顧守舊派大臣的反對,毅然決然地變服騎射,發展騎兵部隊,一時之間,軍威大盛!
在戰國後期,趙國足以和秦國互相抗衡。而其諸多變古異俗的言論,所謂''隨時製法,因事制禮。法度制令各順其宜,衣服器械各便其用。故禮也不必一道,而便國不必古。''
我們將這些言論和當年商鞅在秦孝公面前,痛斥甘龍、杜摯等守舊大臣的話互相印證,發現他們的説法幾乎是如出一轍的,殊堪玩味再三!
三、吳起變法楚國變強,可惜好景不長
楚本春秋舊國,楚莊王(公元前613年至前591年)在位時,國勢一度極盛,為春秋五霸之一。楚為春秋時極少數僭號稱王,又不受周天子節制的國家,莊王時,甚至於陳兵於周王朝所在地的雒邑附近,還向前來勞軍的王孫滿追問周鼎之輕重大小,其挑戰周王朝權威的意圖不言可喻。
莊王之後以迄春秋末年,國勢逐漸衰微,這種狀況一直到楚悼王即位(公元前401年至前381年)後才獲得改善。他任命逃離魏國的吳起為令尹,以強兵為第一要務;吳起則以大魄力的變法改制來回報悼王的知遇之恩,所謂''明法審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疏遠者,以撫養戰鬥之士。要在彊兵,破馳説之言從橫者。''
吳起變法的結果是''南平百越,北並陳蔡,卻三晉;西伐秦。諸侯患楚之彊。''讓楚國盛極一時。可惜也是好景不常,悼王一死,那些蓄怨積禍已久的宗室大臣,遂羣起而攻吳起,終至讓他落得肢解亡身的下場!而變法之事也隨着吳起的慘死,最後無疾而終。
太史公悲其''以刻暴少恩亡其軀'',再對照行事與性格和吳起十分相似的商鞅,還有其後無數的歷代改革者前仆後繼於這條不歸路上,他們大都下場淒涼!這難道就是改革者的宿命?還是真如韓非所説的,是因為''大臣苦法而細民惡治也''?
四、齊威王通過改革,最彊於諸侯
齊本為春秋舊國,為太公望之封邑。在諸侯中與魯同為公爵,班輩最尊。春秋時,齊桓公為諸侯盟主,稱霸一時。可惜好景不常,繼立之齊君大都乏善可陳,國政逐漸落入權臣之手,終於造成田常弒齊簡公的慘禍發生,其自為封邑,且大於齊君的舉動,與篡國者又有什麼差別?
因此,太公望傳下之齊國,最後還是被田常之曾孫田和所篡奪,並且沿用''齊國''這塊招牌。
而諷刺的是田和竟然也諡號為太公,田氏這樣的行為,恐怕難逃後世史家的口誅筆伐!因此我們必須瞭解,戰國時代之齊國,與三晉的韓、趙、魏一樣,都是權臣篡位之後所建立的全新國家,與春秋時代齊桓公所代表的齊國,並無直接的傳承關係。
而田齊之強,始於齊威王在位之時(公元前378年至前343年),他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霹靂手段,烹殺只知賄賂自己左右親信以求譽,卻讓老百姓過苦不堪言日子的阿城大夫;封賞腳踏實地、戮力從公的即墨大夫以萬家食邑,''於是齊國震懼,人人不敢飾非,務盡其誠。齊國大治。諸侯聞之,莫敢致兵於齊二十餘年。''
同時他也破格任用鼓琴自薦的騶忌為相,在騶忌主政之下,用人則''謹擇君子,毋雜小人其間'',施政則''謹脩法律而督奸吏'',做了許多政治上的改革。終威王之世,''齊最彊於諸侯,自稱為王,以令天下。''威王卒後,子宣王繼立,好文學遊説之士,騶衍、淳于髡等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
於是各國賢士羣集稷下,如楚之環淵、趙之慎到,和稍後之荀卿皆曾遊學於齊。所謂''稷下學士''名噪一時,而齊也在各國中文風最為鼎盛。此後齊即與秦長期對峙東、西兩方,甚至有齊僭稱''東帝'',秦則同時僭稱''西帝''的怪事發生。
五、申不害治理韓國變強,死後國勢日衰
亦為''三晉''之一。韓昭侯(公元前358年至前333年)時任用申不害為相,韓國在申不害執政之下,''內脩政教,外應諸侯,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彊,無侵韓者。''我們知道,申不害為法家學派的思想重鎮,是法家''主術派''的代表人物。
太史公説他是''京人也,故鄭之賤臣。學術以幹韓昭侯,……申子之學本於黃老而主刑名。''他對法家理論的最大貢獻,就是''提出了'法'和'術'來否定貴族之禮,又用術來補助法的施行,而為韓非提供了一些理論的根據。''
而韓國在他主政的十四年當中,勵精圖治,一掃過去給人積弱不振的負面印象,並且還促成了韓昭侯和強鄰秦國建立了友善的關係,維護了國家的安全。
但在申不害死了以後,不到二年的時間,秦國就迫不急待地攻陷韓國的宜陽城。而昭侯也不能體恤老百姓的急困,做出一些浪費民脂民膏的奢華舉動,引起了有識之士的批評和人民的反感,終至國勢日衰。
由此,更可顯示出申不害的改革運動,對韓國的國家安全具有絕對的重要性。
六、燕昭王振興燕國,但此後燕君不肖,未能守成
周武王伐滅紂王后,封同姓勳臣召公奭於北燕,其封地約在今之河北省東北部及遼東省一帶。召公之後,世為周王朝之三公,與周公之後,同為國家輔政大臣,同心輔佐周天子。燕雖古國,但僻處北方,春秋以來即國小民弱,難以躋身強國之林。
至戰國中期,當時的燕王噲(公元前320年至前314年)昏瞶無能,妄圖媲美於堯、舜禪讓的聖德,竟然上演了讓位於其相''子之''的荒唐戲碼,結果引來國家大亂,百姓震恐不已;與敵接戰的士卒也無心戀戰,中樞無主的結果,使燕几乎亡於齊國。
其子昭王即位之後(公元前311年至前279年),不但''卑身厚幣以招賢者'',而且立志''得賢士以共國,以雪先王之恥。''他先師事郭隗,然後''樂毅自魏往,鄒衍自齊往,劇辛自趙往,士爭趨燕。''同時他也親自''弔死問孤,與百姓同甘苦。''這樣辛苦了二十八年,終於將齊兵追亡逐北,長驅直入其國都臨淄,燒其宮室宗廟,佔領了齊國大部分的國土,完成了他一雪前恥的心願。
可惜後之燕君不肖,未能守成。晚期雖有燕太子丹使荊軻刺秦王的壯舉,但是大勢已去,終難挽狂瀾於既倒!太史公評論燕國為''外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彊國之閒,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確為定論。
各國變法中商鞅變法最為徹底,影響深遠
由以上之敍述可知變法革新,並非是秦國或商鞅個人之創舉。不管是在商鞅變法之前或其後,變法圖強幾乎是戰國時代各國君王的普遍運動。只不過大多數的改革運動,有的是雷聲大雨點小,成效甚微;有的則是人亡政息,無法持續其強大的影響力。
唯有商鞅在秦國所推行的兩次變法最為徹底有效而且影響深遠,在戰國七雄的變法運動中對人君的幫助最大,堪稱是獨樹一幟。
商鞅變法的成功除了時代思潮提供了絕佳的改革環境之外,變法背後的真正影武者─國君的充分支持,和變法主持者的個人特質和執法決心,無一不是影響變法成敗的關鍵因素。
而商鞅雖然和大多數的改革者一樣下場悽慘,但是我們不應該因人廢言,其變法的內容和其對後世政治的巨大影響力,仍然不容小覷!
參考文獻:
《新譯商君書》
《史記今注》
《新譯古文觀止》
《中國學術思想史》
《韓非子集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