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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至今年9月15日,全國義務教育階段輟學學生由60萬人降至2419人,其中建檔立卡貧困家庭學生由20萬人降至0人。”看到教育部日前公佈的這組數據,雲南省福貢縣普職融合教育學校校長字躍芳忍不住感慨,自己和許多人的努力沒有白費。
地處怒江峽谷中段的福貢縣,是典型的邊疆貧困地區。這裏的高山峽谷造就瞭如畫的風景,也阻隔了孩子們上學的路。因為種種原因,適齡青少年輟學、失學的現象時有發生。為此,教師和鄉村幹部、扶貧工作隊不得不翻山越嶺去找學生,再曉之以法、動之以情地勸説。
去勸返孩子時,60多歲的彝族校長字躍芳總是會留下這樣一句話:“短期脱貧靠打工,中期脱貧靠產業,長遠脱貧靠教育。”但他也明白,對於祖祖輩輩生活在大山裏的家長和孩子來説,讓每個孩子都有書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人盯人”
在字躍芳的朋友圈裏,學生出現的次數總是最多的。9月21日,又有兩個學生出現在他的朋友圈裏:“阿打村、阿路底村的兩個學生已被成功勸回。”
説起這兩個輟學的孩子,這位校長語帶遺憾,“其中有一個孩子,他們家住在高山上,家長覺得孩子讀不讀書無所謂,父親甚至不支持他讀書”。後來,還是派駐村裏的扶貧工作隊上門,好説歹説好幾次,才把這個孩子帶回學校。在走訪中他們瞭解到,這個孩子家裏共有兄弟姐妹8人,大多都沒有完整接受義務教育。
緊鄰邊境的福貢縣有許多邊民迴流,前幾年才陸續落户,加上貧困發生率較高,不少家長對子女教育不夠重視,久而久之,一些孩子也不願意上學。為了讓每個孩子都有學上,當地採取的辦法是最原始但也最有效的“人盯人”。字躍芳説:“老師、校長、鄉鎮的負責人、教育局的人、縣領導……六七個人對應一個學生,上門去找學生,勸他們回來上學。”
有一次,字躍芳的一個學生言平娜放假後沒有返校。字躍芳就拉上負責相關工作的縣領導,一行人駕駛兩輛車,一個個村寨去找。走了幾百公里,終於找到言平娜。
原來,言平娜家住在大山裏,道路崎嶇,她在搭乘摩托車時不幸翻車,腳受傷了。字躍芳問她為何遲遲沒去醫院治療,言平娜低頭不語。
眼看傷口被感染,再不去治療就麻煩了,字躍芳一行人就把言平娜接回學校,送去醫院治療,並幫她付了醫藥費。
更麻煩的情況是,有些家長不支持孩子上學。“這時候就要用一些非常規辦法了。”字躍芳説,去年福貢縣子裏甲鄉有一個學生,因為家庭貧困、家長不支持而輟學,為勸返這個孩子,副縣長、教體局副局長、鄉黨委副書記、副鄉長、駐村工作隊隊長、醫院和村委會輪番派人上門做工作,甚至還出動了縣檢察院、法院、公安局。在教師和有關部門的反覆勸説下,家長終於把孩子送回了學校。
因孩子輟學引發“官告民”
為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一些地方還不得不採取非常之法。
今年5月20日,雲南省寧蒗縣人民法院巡回法庭在該縣小涼山學校公開開庭審理一起監護人責任糾紛案件,兩名家長拒送適齡子女入校接受義務教育,被當地鎮政府起訴至法院,這也是寧蒗縣首例因孩子輟學引發的“官告民”案件。
兩名被告的女兒毛某花現年15歲,屬義務教育適齡少年,原本就讀於戰河中學九年級,2019年暑假結束後卻未返校繼續完成學業,而是外出打工。毛某花輟學後,戰河中學及戰河鎮鎮政府的工作人員多次到她家中進行家訪勸學,但兩名被告一直以“家庭經濟困難”為由拒絕。
“以前不知道不讓孩子上學要承擔法律責任,我以為坑蒙拐騙才會受法律制裁。”在法庭上,兩名被告表示家庭經濟實在困難,只想叫女兒早點掙錢貼補家用,沒想到這樣做是違法的。經過法官釋法,兩名被告同意與原告達成調解協議,承諾在十天之內送毛某花返校入學。
從2017年開始,此類“官告民”的非常之法就在雲南各地開展。第一例發生在2017年11月,在蘭坪白族普米族自治縣啦井鎮,鎮政府將5户不肯送適齡青少年上學的家長告上法庭,經過法庭審理,政府、家長達成和解,最後把孩子送回學校上課。從那以後,蘭坪縣先後共組織了18起控輟保學的“官告民”公益訴訟。
“目前,蘭坪縣義務教育階段適齡兒童少年輟學已全部返校,實現動態清零!”蘭坪縣教育體育局副局長熊春美説,5年前該縣義務教育階段輟學學生人數達201人,如今不僅輟學人數動態清零,人均受教育年限相比2014年也提高了1.4年。
“情況正在一天天變好”
學生不但要“勸得回”,還得“留得住”“學得好”。
9月12日,雲南省蘭坪縣城區第三完全小學,白族女孩馮驛正在上一堂直播課,給他們上課的是來自北京的中國人民大學附屬小學的教師。“這是第一次(上直播課),北京的宋老師給我們講了民間藝術,講得很清楚,老師還給我們唱了童謠。”
今年5月,這所為搬遷安置羣眾準備的縣城小學與人大附小結成友好學校。許多和馮驛一樣的孩子,搬出大山也能跟北京的老師直接連線。
這幾天,人大附小校長鄭瑞芳帶隊在蘭坪第三完小支教幫扶。在這所去年剛建起的學校走訪以後,她心裏已經有了幫扶主意。“這裏的學校硬件和北京相比並不差,關鍵是轉變教育教學理念。”她邀請該校教師去人大附小跟崗學習,同時繼續堅持利用直播平台,進行雙班教學。
在馮驛上課的直播課堂後面,還有一羣老師跟着上課。“孩子們學課文,我們學學怎麼教。”蘭坪第三完小教師寸豔玲説。跟着上了幾次課,她發現這些原本害羞、注意力分散的孩子,也開始在課堂上主動舉手回答問題了。“情況正在一天天變好。”
蘭坪縣永昌社區居民楊秋菊發現,自從搬到縣城的第三完小上學,孩子放學回家後更願意主動寫作業了,有時孩子遇到不懂的、家長也不會的問題,會找同學求助。
搬出大山前,楊秋菊原本還擔心孩子的教育。在她的老家,孩子上學得走上幾個小時山路,如今孩子走十幾分鍾就能到學校,還能通過網絡直播,遠程享受北京的優質教育資源。安置社區不遠處,今年又建起了一所九年一貫制學校,能容納3000名學生。
看到縣城的新面貌,説起孩子的新變化,這位只有初中文化水平的傈僳族婦女似乎摸到了改變貧困命運的鑰匙。她一邊忙活手上的工作,一邊連道“感恩”:“我們有工作能掙錢,孩子上學也免費,現在沒什麼好擔心的了,真的非常感恩。”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林 張文凌 見習記者 母建鑫 來源:中國青年報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