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時腦海裏的天堂很樸實,桌上有一碗油豆腐線粉湯,窗台放一盆寶石花,手裏還有一本連環畫。
從高安路沿着肇嘉浜路綠化道,一路西行。過了謹記橋,不遠就是天鑰橋了。天鑰——“開啓進入天堂之門的鑰匙”,相傳有個美麗的故事。如今天鑰橋已商廈林立,行人如織。六十年代有些饞人的小吃攤,吃上一碗油豆腐線粉湯,勝似天堂。當年徐匯中學大門(頭門)坐落在漕溪北路上,徐鎮老街南,大門朝東。現今已是著名的東方商廈,徐鎮老街也成為寬闊繁忙的虹橋路,直抵虹橋國際機場。
走進徐匯中學大門,有好長一段彈硌路。寧靜怡然,引向朗聲的課堂。兩旁枝曳葉姿,鳥啾蟬鳴。信步西行,通往二門。我好奇地看着好長好長一排有着漂亮玻璃頂的長廊,想:這是學校,抑或進入天堂之道?踏上台階,步入一幢古老的房子,才知道里面有教室、圖書室、理化實驗室、大禮堂、小禮堂……這幢房子就是見證了百年曆史的崇思樓,後成了我的學習天堂。
文革結束,高考恢復。科學春天來臨,天堂之門展現。可對一個只讀到小學三年級就開始文革停課的人來説,欲取天鑰談何易!
徐匯中學,滬上西學東漸第一校,育人無數,名賢輩出。德高望重的朱企曾先生,他的數學課有口皆碑。我十分有幸能參加他晚上的補習課。在他辦公桌上,放着一二張白紙,圍着三四個學生。無論是幾何還是三角,一邊講解一邊畫圖。他説這紙就是黑板,每次補習結束,都要把這些“黑板”讓我帶回家。那時沒有高復班,朱老師義務補習,分文不取。他甚至用自己的飯菜票,為未吃晚飯的學生買來飯菜,唯恐學生飢餓而影響聽課!而他唯一要求的回報,是要我們學好每個知識點,考上大學,報效祖國。這就是一位徐匯中學教書育人的老教師,樸實無我。
物理課傅信鏞老師令人難忘。他年輕,清瘦的臉龐架着一副眼鏡。記得一次聽課講到能量時,動能概念還尚可理解,而對勢能終無感悟。他開導道,屋中橫樑是否看見?我仰着,愣了半晌,仍只見高度,未覺勢能。他接着説,若梁斷裂,砸將下來,如何?一語道破,茅塞頓開。
有物理學偉人曾説過,倘若給我一個支點,就能把地球撬動,我再次仰望,頓感那天堂的勢能趨於無窮之大。這不也就是人類靈魂工程師之能量?點亮人們心靈、推動社會前進之能量。
1978年,高考,終得天鑰,這歸功於徐匯中學,今天凝立於虹橋路徐匯中學新大門前,回首往事,感慨萬千。盛世興學,學子的天堂。
寫于徐匯中學170週年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