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陽賦》中大成皇帝馬曜是個挺悲催的人物，老婆是琅琊王氏女，和他同牀異夢，太子子隆是個沒腦子的傻白甜，大舅子兼妹夫王藺是個野心勃勃又強勢的外戚，一心想振興皇權的馬曜，就是被皇后兄妹聯手幹翻，最後還把自己寵愛的謝貴妃一家拉下坑，別提多悲催了。
雖然上陽賦是架空劇，但在歷史上，還真能找到馬曜的類似原型人物，該皇帝的皇后是太原王氏女，太子是個傻兒，也在努力振興皇權，最後卻稀裏糊塗死在寵妃手中，這個比大成皇帝馬曜更悲催的皇帝就是晉孝武帝司馬曜。
01，廢棄王妃和世子的會稽王司馬昱
晉烈宗孝武帝司馬曜（362-396），是晉元帝司馬睿的孫子，晉簡文帝司馬昱的第六子，祖母是寡婦二嫁的鄭元春，母親是出身卑賤的崑崙奴李陵容。
生母身份那麼低、兄弟排行又靠後的司馬曜怎麼會成為大晉朝的皇帝呢？這要從他爹司馬昱説起。
司馬昱（320-372）是晉元帝司馬睿的小兒子，排行老六，由於生母鄭元春受寵、以及是老幺的緣故，司馬昱很受父親寵愛，當然，司馬睿本身就是個慈父。
永昌元年（322）三月，就在王敦起兵、朝廷處在風雨飄搖之際，司馬睿還不忘記分封才3歲的小兒子司馬昱為琅邪王。
當年閏十一月，47歲的司馬睿駕崩，太子明帝司馬紹即位，從而進入大晉朝頻繁更換皇帝的狀態，各路士族及外戚爭權奪利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只把司馬皇帝當擺設。
咸和二年（327）十二月，8歲的司馬昱小朋友被侄子晉成帝司馬衍徙封為會稽王。
被徙封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此前是皇子身份的司馬昱，現在已經變成皇叔，可以説和皇位是絕對的無緣了，即便是琅邪王這個特別的王爵，也得給皇帝的近支騰出來，所以，司馬昱才徙封為會稽王。
司馬昱留下來很多軼事典故，但猴格認為，他身上最大的謎團就是他廢棄王妃王簡姬的事。
而王簡姬母子之廢又是司馬曜能夠出生以及有機會即位的主要原因，所以很有必要説説司馬昱的婚姻情況。
在兩晉南北朝時期，結婚年齡是在13歲至17歲之間，律法還特別規定，女子在14歲以上20歲以下沒結婚的，就要被強行婚配，否則會連坐家長。
再來看看兩晉帝王的婚齡：
惠帝司馬衷是14歲迎娶16歲的賈南風；
明帝司馬紹是19歲迎娶21歲的庾文君；
成帝司馬衍和杜陵陽結婚年齡都是16歲；
康帝司馬嶽是18歲迎娶16歲的褚蒜子；
穆帝司馬聃是15歲迎娶20歲的何法倪；
哀帝司馬丕、廢帝司馬奕兄弟都是18歲結婚；
孝武帝司馬曜是14歲迎娶16歲的王法慧；
安帝司馬德宗是15歲迎娶13歲的王神愛；
恭帝司馬德文是18歲迎娶20歲的褚靈媛。
從上面所列可以看出，兩晉皇帝的婚齡就在14歲至19歲之間，所以，司馬昱也不會例外，他就在14-19歲之間迎娶太原王氏女王簡姬。
司馬昱14歲至19歲，就是公元333年至338年，從而可以推測出他的嫡長子司馬道生的生年，大概就在334-339之間。
王簡姬一共生育兩個嫡子，道生和俞生，俞生夭折無傳，而道生傳記也很簡單，被立為會稽王世子，還拜散騎侍郎、給事中，因為性格不好、多失禮度就被幽廢而死，死時年僅24歲。
帝為會稽王，立道生為世子，拜散騎侍郎、給事中。性疏躁，不修行業，多失禮度，竟以幽廢而卒，時年二十四，無後。（晉書司馬道生傳）
根據前面推測出的司馬道生生年可知，在永和四年（348）他母子被幽廢時，他當時的年齡大概是在9歲-14歲之間。
史書記載他母子被廢的原因實在過於簡單，如果單從字面看，反而顯得司馬昱過於涼薄無情，最離奇的是，權威不振的皇室子弟廢棄高門大族出身的嫡妻，孃家人居然沒來給自家閨女討公道？
而且，根據史書記載，司馬昱也並沒有與妻族失和；堂堂太原王氏，居然對王簡姬母子的幽廢不發一言，光從這兩點看就知道這對母子的被廢，大概是她們自身的問題，可能是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可一個王妃和一個半大小子，能犯下什麼滔天大罪呢？
會稽王司馬昱當時只有五個兒子，王簡姬生道生、俞生，胡氏生司馬鬱和司馬朱生，王氏生司馬天流，其中俞生、朱生、天流又都夭折，所以，儘管妻妾成羣，司馬昱也只有司馬道生和司馬鬱兩個兒子。
在如此缺兒子的情況下，司馬昱還廢棄嫡長子，那更説明是王簡姬母子的過失太大了，所以，那麼缺兒子的司馬昱都對嫡長子絲毫不惋惜，所以，太原王氏居然就對自家閨女外孫被廢默不作聲。
不負責任猜測一下，難道是朱生和天流的夭折，和王簡姬母子有關？
晉朝皇室子嗣一向不豐，生得不多、夭折的還多，人丁如此凋零的情況下，敢下手去殘害子嗣謀害兄弟，那可真是天大的罪過了。
所以，王簡姬母子才被廢棄？後來即便司馬昱疼愛的庶子、幼而敏慧的司馬鬱在17歲時早亡，就剩司馬道生一個兒子，即便之後十年不育，司馬昱也沒有再考慮過他。被幽禁的司馬道生大概在358-362年之間去世，死時只有24歲。
02，崑崙奴老孃和酒鬼老婆
從348年王簡姬母子被廢，司馬昱“絕孕十年”後，“又數年無子”，直到362年司馬曜出生，剛好是14年。
在這14年裏，沒有繼承人的司馬昱，為了生兒子真是盡他所能，聽從卜者扈謙和道士許邁的話，努力在後院耕耘，徐貴人大概就是在“絕孕十年”後的358年左右生下新安公主。
司馬昱以為當生貴男的就是徐貴人，繼續努力數年無果後，就又找來一個善相面的人給眾位愛妾以及王府所有女性相面，看到底誰是能為他生貴子的人，結果，織紡宮人出身的黑妞、人稱崑崙奴的李陵容被選中。
為了兒子，已經42歲的司馬昱也是拼了，閉着眼睛去睡黑妞李陵容，就在哀帝隆和元年（362），司馬曜出生，因為他出生時天剛亮，因此取“昌明”為字。
崑崙奴李陵容也蠻爭氣的，在生下司馬曜之後，又生小兒子司馬道子和小女兒鄱陽公主（後來嫁給司馬曜的妻兄王熙）。
所以，司馬曜雖然生母出身微賤，自己還排行老六，但他是老父親司馬昱事實上的庶長子，繼承人舍他其誰啊？
興寧三年（365）二月，25歲的晉哀帝司馬丕駕崩，他的母弟琅邪王司馬奕繼位。
由於司馬奕去當皇帝了，而人丁不旺的皇室近支也沒其他人，致使琅邪王都沒人接任，所以在當年七月，曾經做過琅邪王的司馬昱，又從會稽王被徙封琅邪王，他的庶長（四）子司馬曜封會稽王。
太和六年（371）十月，倒黴的司馬奕被權臣桓温以陽痿不能生育為由，廢為東海王，已經52歲的皇叔祖琅邪王司馬昱被桓温推到前台，即皇帝位，成為簡文帝，才10歲的司馬曜也成了皇子。
鹹安二年（372）七月，病重的司馬昱在妻侄王坦之（王簡姬從兄王述的兒子）和謝安的支持下，冊立11歲的司馬曜為皇太子，並封小兒子道子為琅邪王，當天，53歲的司馬昱崩於東堂，新出爐的皇太子司馬曜直接成為新皇帝。
九月，司馬曜追尊嫡母、被廢棄的會稽王妃王簡姬為順皇后，與司馬昱合葬高平陵，又追贈王簡姬的父親王遐為特進、光祿大夫，加散騎常侍，當然，這並不是司馬曜對素未謀面的嫡母有多孺慕，只不過是看在王坦之的面子而已。
寧康三年（375）八月，14歲的司馬曜大婚，迎娶同樣出身太原王氏的貴女王法慧。
王法慧是王濛的孫女，王藴的女兒，她的親姑姑是哀帝司馬丕的哀靖皇后王穆之，在孃家，王法慧是王穆之的親侄女，但在夫家，侄女王法慧則是姑姑王穆之的堂嬸，這輩分亂的。
由於皇室子嗣不旺且皇帝多短命，東晉士族門閥的勢力已經和皇權平行，甚至超越皇權，皇室為了傳承，多數時候都挑選大皇后，以便皇帝結婚後就能迅速進入生育期，所以，東晉的皇后年齡多比皇帝的年齡大，司馬曜兩夫妻也不例外。
司馬曜即位初期，謝安和王坦之為了抵制桓温，就又把司馬曜的堂嫂子、康帝皇后、崇德太后褚蒜子抬出來臨朝攝政，太元元年（376）正月初一，15歲的司馬曜加元服，褚蒜子還政給皇帝，結束她人生中的最後一次臨朝執政。
不管是褚蒜子臨朝，還是小皇帝司馬曜親政，都不過是門閥操控的傀儡，司馬曜在位初期，東晉的實權就在太原王氏和陳郡謝氏手中。
所以，司馬曜的皇后就出自太原王氏的王濛一支，他母弟司馬道子的王妃則出自太原王氏另一支，即王坦之的侄女。
謝安選擇王法慧當皇后，一是因為王法慧父親王藴的名聲好，二則是謝安敬重王法慧兄長王恭，所以，被稱讚“容德淑令”的王法慧就成了皇后。
婚前沒見過，全憑媒人吹，到了結婚後，司馬曜才知道，公卿大臣們吹噓“天性柔順，四業允備”能夠母儀天下的皇后小姐姐王法慧，一點都不柔順淑德，不但嗜好飲酒，還驕恣善妒。
更要命的是，嗜酒如命的王法慧還每飲必醉，醉了就發酒瘋，蠻橫地跟個女神經似的，年輕的司馬曜覺得自己的感情被大臣們欺騙了，居然給他千挑萬選一個女酒鬼，太可氣了。
於是，司馬曜就在東堂召見老岳父王藴，把王法慧的各種行為全告訴她老父親，希望老岳父管管閨女。面對皇帝女婿的訴説，王藴很羞愧，免冠向皇帝謝罪，然後就去找閨女好一番説教，王法慧這才有點收斂。
但酒鬼戒酒和煙鬼戒煙、賭鬼戒賭一樣難，王法慧即便有所收斂，也沒有太大效果，終究因為酗酒而傷身，不但沒有為司馬曜生下一兒半女，還在婚後六年的太元五年（380）九月早早的崩逝，年僅21歲，被追諡為定皇后。
03，醉生夢死的皇帝死得也莫名其妙
才19歲就成了鯀夫的司馬曜和其他皇帝一樣，並沒有再立繼後，開始在後宮放飛自我，專門尋找有美色還有才藝的美女，淑媛陳歸女就是這樣進宮的。
太元七年（382），21歲的司馬曜喜提兒子一名，陳歸女為他生下庶長子司馬德宗。隨後又在太元十一年（386）生下庶次子司馬德文，比較巧合的是，德文出生那一年，前廢帝司馬奕死在吳縣。
面對高門士族對皇權的侵蝕，司馬曜當然不甘心皇權旁落，他趁着高門士族之間的傾軋，順勢鞏固皇權，排擠高門，悄悄地強化皇權，不但重用宗室，還提拔儒學寒門，拉攏重用次等士族。
謝安去世後，司馬曜就讓親弟弟司馬道子都督中外諸軍事，還讓宗室譙王司馬恬為尚書右僕射、鎮北將軍，領青兗二州此時，通過提攜宗室來強化皇權。
隨着桓温、謝安死後，士族高門也剛好沒有出現過於強勢的人物，司馬曜兄弟終於實現“政出王室、人無異望”的目標，可以説，司馬曜在位中期，是東晉皇權最強大的時期。
但是，司馬曜並沒有遠大的目標，等實現“親覽萬機”後，他就深藏後宮，沉溺酒色，絲毫不以國事為念，朝廷大權迅速落入能力和人品更糟糕的司馬道子手中，以王國寶（王坦之兒子）為首的一支太原王氏依附司馬道子，頃弄朝權，貪贓枉法，橫行無忌。
司馬道子的胡作非為不可避免地威脅到司馬曜的權益，司馬曜礙於母親皇太妃李陵容的情面，並不能直接去制裁弟弟，就利用大舅哥王恭（另一支太原王氏）等人出任要職，去鉗制司馬道子。又在太元十七年（392）十一月，徙封琅邪王道子為會稽王，封皇子德文為琅邪王。
司馬道子也明白哥哥在防範自己，繼續拉攏網絡王國寶那一支太原王氏，他還在太元十九年（394）八月，用母以子貴的理由請求尊崇生母皇太妃李陵容為皇太后，李陵容也是司馬曜親媽，司馬曜沒理由反對，昔日卑賤的崑崙奴李陵容就此成為大晉朝的皇太后，居住崇訓宮。
善於見風使舵的王國寶發現皇帝厭憎親弟弟道子，這貨就倒戈到司馬曜這邊，又成了皇帝心腹，司馬道子的勢力一下子遭到很大的削弱，恨不得劈了王國寶。
就在司馬曜以為從此太平無事的時候，太元二十一年（396）九月，35歲的司馬曜離奇的死在營建的新宮清暑殿。
據史書記載，司馬曜的死亡原因只是因酒後一句戲言惹惱了寵愛的張貴人，就被張貴人趁着醉酒活活捂死，然後謊稱皇帝是在睡夢中“魘死”。
時張貴人有寵，年幾三十，帝戲之曰：''汝以年當廢矣。''貴人潛怒，向夕，帝醉，遂暴崩。（晉書孝武帝本紀）
堂堂大晉皇帝，這樣的死法，實在有些奇葩，更奇葩的是，弒君兇手張貴人隨便找那麼個不走心的離奇理由，居然也沒人質疑，更沒人怪罪她。
因為司馬道子知道哥哥死後，正是歡喜不迭的時候，恨不得去彈冠相慶一番，怎麼可能去查正當盛年、沒病沒災的哥哥為什麼突然死亡？那不是吃飽了撐的？
別説親弟弟對哥哥的死漠不關心，就連身為皇太后的親媽李陵容對皇帝兒子的死也沒有隻言片語，還能指望誰去為司馬曜出頭？指望那個口不能言、寒暑莫辨、比晉惠帝還不如的傻兒太子嗎？
上陽賦裏的成帝馬曜被放倒時，好歹還有個外甥女阿嫵為他擔心，悲催的晉帝司馬曜莫名其妙死了，卻沒有一個人為悲傷，也是蠻悲劇的。
司馬曜死後第二天，司馬道子就扶持15歲的傻兒太子登基，第三天，司馬道子就成了太傅、攝政。
雖然史書沒有明言司馬曜之死和司馬道子有啥關係，但從誰是最大利益獲得者、誰就是陰謀背後的策劃者的角度看，司馬道子的確有很大的嫌疑，畢竟當時他們兄弟鬥法，道子是處於下風，有絕對的殺兄動機。
但是，如果張貴人是道子指使的，那為何道子沒有處死張貴人滅口順便定罪呢？君不見司馬昭殺成濟？朱温殺朱友恭？所以，從對張貴人的態度講，道子到底是不是司馬曜之死的幕後真兇還很難説。
04，猴格説
客觀説，司馬曜是個很聰明的人，比他弟弟的素質強多了，而他所處的時代也算是東晉最好的時代，沒有強藩，士族也沒有太強硬的領頭羊，正是振興皇權的好時候，他蠻可以趁機實現晉朝中興的，可惜，這廝沉溺酒色、無心政治，白白浪費了好機會。
司馬曜的人生也算幸運，如果沒有他爹廢棄原配嫡子導致多年無子，也不會被迫去睡崑崙奴，更沒有司馬曜兄弟出生的機會，和那個倒黴的嫡子相比，司馬曜當然算幸運。
從血緣上説，司馬曜和司馬炎都已經屬於遠支了，居然都生出愚昧的傻兒子，可見司馬家老祖宗的基因是真的有問題，不然也生不出司馬衷和司馬德宗。
正當盛年的司馬曜就因為一句戲言稀裏糊塗地死了，實在是有點不知道説他什麼好了，不過，他的死也不算白死，最少告訴世人一個道理：千萬不要隨便向漂亮的女人開玩笑，特別是有點年紀的漂亮女人，那可是會要命的喲！
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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