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把別人當傻子,自己也許才最傻;如果覺得劉邦不厲害,那極有可能是政治小白。
劉邦是個政治家,而且是在東西方世界都備受肯定的那種。
我們的偉人曾説:“項王非政治家,漢王則為一位高明的政治家”;
英國著名歷史學家阿諾德·約瑟夫·湯認為:“人類歷史上最有遠見、對後世影響最大的兩位政治人物,一位是開創羅馬帝國的凱撒,另一位便是創建大漢文明的漢高祖劉邦”。
雖然筆者並不認為劉邦的地位比得過秦始皇,但他作為一流政治家的地位,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劉邦之所以給人留下“不厲害”的印象,可能是由於兩個原因:
其一,他是個出身、長相、履歷都極其一般的“三無”人員,與出身貴族、年紀輕輕卻又“千古無二”的西楚霸王相比,實在過於平凡。所以,他能在楚漢之爭中獲勝,顯得像是一種“傳奇”;
其二,他自己曾説過:“夫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國家,撫百姓,給餉饋,不絕糧道,吾不如蕭何;連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謀劃不如張良,搞後勤比不上蕭何,打仗在韓信面前就是個渣。
事實彷彿確實如此,但這更像扮豬吃老虎。劉邦看似缺少的這些優點,並不是政治家的必備技能。我們之所以重視出身、才能,是因為這些東西很直觀,容易理解;而劉邦之所以成功,是憑藉那些看似不明顯、卻能對“勢”產生決定作用的領導者素質。
劉邦之所以能“駕馭”各類優秀人才,主要有主客觀兩方面的原因。
客觀原因:秦朝末年,是中國歷史上貴族政治徹底崩潰的時代,新舊秩序的碰撞、道路選擇的博弈,給了劉邦這種基層精英崛起的機會。
秦國統一六國,不僅僅體現了絕對力量的可怕,更證明了“秦制”這一新事物的巨大優越性。在它面前,持續了數百年的傳統貴族體系無比脆弱、不堪一擊;軍功爵制帶來的效果,也充分證明:除了貴族,尋常人也能影響歷史的發展。
這就是陳勝這位底層百姓能夠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口號的底氣。他們反抗的,也許不是秦制,而是秦二世在位時越發嚴苛的剝削;畢竟在以往的貴族體系下,老百姓面臨的並不是安居樂業,而是“長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或者兵災之時“炊骨易子而食......褐衣不完,糟糠不厭”。
農民起義尚且以追求政治地位為訴求,那些主導當時社會基本組織框架的基層人才呢?答案不言而喻。如果六國貴族能夠順利復辟,首先感到利益深受侵害的,一定是蕭何、張良、曹參、周苛、陳平這些在秦制下佔據了一席之地的草根人才。
而楚漢戰爭,説白了就是劉邦所代表的基層草莽VS項羽為代表的六國勳貴,這是兩種政治觀念的對抗,也是基層才俊與貴族精英的搏殺。
一句話:蕭何等人願意為劉邦效力,這是劉邦能夠駕馭他們的基本前提。但這一點還不夠,還有劉邦個人的主觀原因。
劉邦天生自帶親和力:“仁而愛人,喜施,意豁如也。常有大度”,他長期和市井酒徒、三教九流廝混,即使是小卒都能與他一見如故,這種高超的人際關係天賦,使他對基層人員的好惡、脾性、訴求一清二楚,對人性有着精準的洞悉。
他為人寬厚、不計小利,為人有擔當,讓人願意與他共事。押送囚徒的路上遇到逃亡事件,他不像其他官員一樣嚴加追捕、推卸責任,而是大手一揮,把人全放了,自己則從基層官員淪為逃犯;英布投奔劉邦後,欣然發現“帳御飲食從官如漢王居”,自己的待遇跟劉邦一模一樣,從此鐵了心跟項羽對抗。正是這種人格魅力的加持,讓楚懷王身邊人一致認為他是“寬大長者”,為他提供了帶兵進入關中的機遇。
他善聽人言、從諫如流,讓人體會到被尊重、被需要。初次見面的酈食其指責劉邦對待長者不禮貌,他立即起身致歉;進入咸陽後,身為一個正常男人,面對美女珠寶的巨大誘惑,他能對樊噲、張良等人的勸諫言聽計從;鴻溝化解後,他能及時聽張良、陳平的建議,起兵追擊項羽;稱帝后,齊人劉敬建議建都形勝之地咸陽,他毫不遲疑地接受……在絕對的權力體系下,身為領導者,最難得的一點,就是願意冒着權威被挑戰的風險、虛心接受下屬的意見。即使在現代企業中,你是願意與能夠聽從你意見的領導共事,還是跟隨一個處處唯我獨尊、時時“老子天下第一”的上級?
他知人善任,能夠激勵人才把自己的特長髮揮到極致。我們時常戲言,領導主要有兩大職責,一是拍板,二是用人。在知人善任這方面,出身底層的劉邦,以他對人性的精準洞悉,做到了封建帝王的極致。比如在劉邦去世前,面對呂后對人事安排的疑問,他一口氣指定了蕭何、曹參、王陵三代宰相;並且還特意指出,王陵太憨厚、陳平不能獨當一面,這倆人必須要配合着共同使用;而且,周勃為人厚重,安定劉氏江山離不開他,所以得讓他做太尉。
西漢初期的政壇,幾乎與劉邦去世前的安排完全吻合,這種在人才使用方面的“上帝視角”,在兩千年的封建歷史上都屬罕見。
劉邦精於帝王權術,善於制衡各派力量。人性往往是最不可靠的,制度、權謀必不可少;劉邦要駕馭一眾人中豪傑,光靠親和力、大度、知人善任是遠遠不夠的。利用各派互相牽制、制衡,是劉邦駕馭手下常用的手段。比如他任用剛剛投奔自己的陳平當護軍,以打壓周勃、灌嬰等老部下的驕傲心態;他藉着蕭何力薦的理由,起用默默無聞的韓信為大將,以牽制沛縣老人、鞏固自己的主導權;在分封功臣時,他故意抬高蕭何、貶低曹參,意圖製造兩派對立,以便自己居中制衡、博弈。
其實,僅僅從蕭何、陳平、張良等人為了自保紛紛各顯神通這一現象,我們就會明白,劉邦的才能有多麼高超。如果這些人才真的比劉邦厲害,他們何必對其如此畏懼?人人都能看出來的才能,那不是最厲害的本事;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無形中把一眾人才籠絡在麾下,既能激勵出他們的最大能耐,又能死死限制他們的空間,這才叫頂尖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