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們在宮裏呆的時間長了,一定憋悶,免不了要出宮去放放風,這跟犯人也很像呵。
歷史上著名的漢武大帝也有一個不安分的靈魂,喜歡沒事出去走走,這當然也可以理解。以老百姓的身份體察一下民情,遇到緊急情況就亮出天子的身份把人嚇個半死,應該也是很好玩的。
但是有一位公孫丞相屢次勸諫,武帝始終不以為然,再加上丞相還有其他幾件事也都給漢武帝潑涼水,比如不要大規模討伐匈奴等,但武帝根本不聽,於是這位公孫丞相竟然一氣之下自殺了!武死戰,文死諫,他是要以“尸諫”的決絕方式來捍衞自己的發言權。
漢武帝也理解丞相之言不是為私,乃為公也。他當時也很傷感,有些事就稍稍有所收斂。
但微服私訪的遊戲太有趣,他還是忍不住要出去。就在公孫丞相死後二十多天,他就跑出了宮,但這次可是遇上了生命危險。
武帝當時只帶了十幾個隨從,到了柏谷。這個地方在今天的河南靈寶縣西南一帶,柏谷水經此流入黃河。春秋時期,晉公子重耳逃亡曾經路過此地,當時四顧茫然,他不知道該去齊國還是楚國,於是在這裏算過一卦。
再説漢武帝那天走得興起,錯過了宿頭,只好帶人去找當地的亭長,這個官兒負責維護當地治安,相當於現在的派出所長一級,一百年前武帝的祖上開國皇帝劉邦先生就幹過這個行當。
沒想到,人家亭長不給面子,也許是警惕性很高,看見他們這麼一幫人又是佩刀帶劍的,不像是良民,於是不肯收留。
沒辦法,一夥人只好去找家客店湊合住一晚。
但是這客店的總經理老頭很倔,警惕性也挺高,話還説得很難聽,竟然直愣愣地對漢武帝説:“你也是一個堂堂大男人,身高體壯,不在家好好種莊稼,帶着這麼一羣人,還帶着兇器,照我看,不是強盜就是淫賊。”
倔老頭説得義正辭嚴,武帝也不知道該説什麼好。他還想給老頭要點水喝,老頭説:“我這小店,尿倒是有,水?沒有!”説完説徑直回屋去了。
武帝多了個心眼,派人去偷偷偵查了一下,發現老頭已經邀請來了十幾個年輕人,有的拿着刀劍,有的拿着弓箭,還讓自已的老太婆過去假意安撫武帝這羣人。
一會兒老太太回來了,説:“我看為首的那個人,氣質也不像一般的人,而且他們也有防備,最好別動他們,倒不如以禮相待。”老頭説:“有防備也不怕,不行的話就擊鼓再召集更多的人來,還不把這羣強盜一網打盡?”
老太太説:“我再過去穩住他們,讓他們睡下之後,你們再動手。”
老頭答應了。
形勢陡然緊張,武帝身邊的十幾個隨從,聽到他們有這樣的圖謀,都有些擔憂,只怕皇上萬一有個閃失,他們可就萬劫不復了。
有人勸武帝馬上離開,一刻也不再停留!但是武帝認為,這樣匆忙一走,必然被隨後追殺,危險更大。倒不如以靜制動,留在這兒見機行事。
説話間,老太太過來了,神色緊張地對武帝説:“你們剛才沒聽到老頭子的話麼?這個糟老頭子好喝酒,驕狂大意倒也不足為慮,今夜請諸位放心睡覺就是,安全的事都包在老身身上。”説完,老太太告辭出去。
當時天寒夜冷,老太太回去給老頭子和那些年輕人做菜燒酒,一羣人都喝得大醉。
老太太親手把老頭子綁上,那些年輕人見這種情況,也就紛紛散去。
三聲雞鳴,天亮了。
老太太請出武帝一行人,給他們道了歉,並殺雞置酒款待。
天光大亮,武帝安然離去。
當天回到宮裏,武帝便召客店裏的老頭老太太來見,賜以千金重謝老太太的救命之恩。至於那個倔老漢,武帝也認為他是為公而不是為私,有膽氣,有正義感。於是提拔他當了一個羽林郎,這個羽林郎是漢代皇家禁衞軍的軍官,管的人也有百把人,跟連長差不多,但待遇可是校尉級別,不次於團長。
回宮之後,武帝想想也有點後怕,又想起一再勸諫的公孫丞相,就更加追悔痛惜,因此下詔將公孫丞相改葬,就在茂陵(武帝為自己準備的陵寢)旁邊為他起了墳,還親自為他寫了一道誄文如下:
“公孫之生,污瀆降靈。元老克壯,為漢之貞。弗予一人,迄用有成。去矣遊矣,永歸冥冥。嗚呼夫子!曷其能刑。載曰:萬物有終,人生安長;幸不為夭,夫復何傷。”
故事就講完了,來自《漢武故事》,作者不詳。
在這本書裏這位丞相的名字是公孫雄,但筆者查了一下漢武帝執政期間的所有丞相,共13位:衞綰、竇嬰、許昌、田蚡、薛澤、公孫弘、李蔡、莊青翟、趙周、石慶、公孫賀、劉屈氂和田千秋。複姓公孫的倒是有兩位——公孫弘和公孫賀,公孫賀是因巫蠱之禍冤死在獄中的;而公孫弘是一代名臣,多次向漢武帝諫言停止邊疆的營造工程,但他是自然死亡的,活了八十歲,跟自殺也不沾邊兒。
再查了一下,公孫弘倒是陪葬於茂陵了,他的墓在茂陵的西面。再回頭看武帝的那道誄,似乎也是寫給他的。
再一想,既然是個“故事”,也就是些傳聞和佚事,也許經不起考據,客官您看個熱鬧就行。
參考書籍:《漢書》《漢武故事》《資治通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