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慈禧在八國聯軍侵華時調不動李鴻章、張之洞等人?

為什麼慈禧在八國聯軍侵華時調不動李鴻章、張之洞等人?

(晚清重臣李鴻章)

因為李鴻章看的很清楚,他去就是送死,他不想給大清朝送死了。

首先要知道當時的大背景,1900年的李鴻章已經不是1894年的李鴻章了。

甲午慘敗後李鴻章大權旁落,卻也因禍得福躲過了“百日維新”“圍園殺後”等一系列大變。臨近庚子年李鴻章也就扮演個大清吉祥物的角色,出國遊歷一下,處於半退休狀態。直到1899年底才又被朝廷起用,任命為兩廣總督。

李鴻章離開京城去廣州赴任才半年,朝廷就作了史詩級的妖。

當時慈禧要廢除29歲的光緒,扶植15歲的“大阿哥”溥儁做新皇帝。但洋務派和列強政府都不同意這一決定,因為“大阿哥”的生父端王載漪是個極為保守的人物,特別仇視洋務和洋人,圍繞“大阿哥”和載漪的載勳、載濂、載瀾、剛毅、徐桐(漢軍正藍旗)、啓秀、崇綺等滿洲勳貴也是一樣,如果這批人上台大清隨時有閉關鎖國,重新倒退回1840年的可能。

為此地方督撫和列強紛紛反對“大阿哥”登基,換皇帝這事兒就一直拖下來了。端王載漪看在眼裏急在心上,竟然異想天開決定引義和團進京驅逐洋人。由此導致義和團問題不斷髮酵,京畿地區局勢大亂,各國聯軍眼看北京形勢崩壞紛紛發出警告,要來北京保護領事館和僑民。

最終6月11日英軍海軍中將西摩爾率拼湊的列強軍隊2000人前往北京,但因為準備不足,被聶士成武衞前軍和義和團困在廊坊。眼看西摩爾受阻,6月16日列強艦隊召開會議決定支援西摩爾,並向清政府下最後通牒,要強攻大沽口,17日凌晨列強艦隊轟擊大沽口,6小時後大沽口陷落。

而在聯軍進攻大沽口前一天,感受到巨大壓力的朝廷就發出電報要求李鴻章北上。

但李鴻章表示:

沽口禁商船,沿途拳匪佈滿。兄奉召,竟無路可達。

幾天後慈禧又被一份疑似端王載漪捏造的“退位通牒”氣的怒火攻心,於6月21日對全世界宣戰。

6月25日收到朝廷開戰命令的李鴻章表示:此亂命也,粵不奉詔。

6月底李鴻章乾脆加入劉坤一、張之洞組織的東南互保活動。東南各省督撫以保護列強僑民生命、財產安全為條件與列強和談,要他們不要派兵進攻大清東南各省。

7月3、6日朝廷又兩度下旨催李鴻章進京。

7月8日朝廷再催李鴻章,同時火線授予他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的職務,李鴻章奇蹟般的“官復原職”了。

7月12日,18日,23日,29日朝廷又連下4道聖旨催李鴻章北上。

朝廷以12道金牌的頻率催促李鴻章返京,只不過李鴻章並不是岳飛,他絲毫沒有前往北京的興趣。

因為此時的京城已經成為神話世界,自6月初端王載漪引義和團進京,滿洲勳貴、朝廷重臣們的表現讓人咋舌。在京的滿洲王公極為迷信義和團的神術,膽子驟然膨脹,極力主張與八國聯軍決戰“兩官左右半皆團民,而諸王貝勒各立團棚”或曰“我等皆系近支子孫,豈能不戰而雙手競送於諸夷。雖失卻亦不能不一拼。”或曰“奴才等近支子孫,總以社稷為重,若不戰,白白給他們,斷不能甘心。故眾口一詞,堅意主戰。”

端王載漪和莊王載勳直接成了義和團的大師兄,在王府內部開設義和團總壇,代表朝廷統帥北京地區的義和團:

聚眾至三、四千人,傾公帑贍養之。凡五城散團及新從匪者,皆令赴莊王府報名註冊。……日至莊王府掛號,絡繹不絕……未及一月,而附近報名團匪數百萬名矣。……已掛號者,名官團,(旗上)則書奉旨義和神團字樣。

王公如此,其他朝中大臣面對八國聯軍的進攻又在做什麼呢?

他們在忙着給慈禧編神話故事:

御吏陳嘉:與關壯繆(關羽)語,得篆文帛書,言無畏夷,夷當自滅。

御史徐道焜:洪鈞老祖令五龍守大沽,龍背拱夷船,皆立沉。

吉林將軍長順言:二童子殆非人,至則教堂自焚,己忽不見。

啓秀言:使臣不除,必為後患,五台僧普濟有神兵十萬,請召之會攻。

羣臣又時時言山東老團一掃光、金鐘罩、九龍鐙之屬,能役鬼神,燒海中船盡壞,居一室斬首百里外,不以兵。

當是時,上書言神怪者以百數,王公邸第,百司廨署拳匪皆設壇焉,謂之保護。

如果説僅僅是朝廷進入神話世界也還罷了,更可怕的是載漪、載勳等人還藉機殺人,要殺的還不是普通人,而是光緒皇帝!

載漪、載勳率“義和團”人宮,擬弒帝,太后持不可。

而勸阻慈禧和各位王爺、貝勒不要和列強開戰的五位大臣則先後被問斬。

在義和團的衝擊下,在京大臣的家宅安全也沒了保障。端王莫逆之交鑲白旗漢軍副都統慶恆全家13口被殺。貝子溥倫、大學士徐桐、大學士孫家鼐、工部尚書陳學棻、內閣學土貽谷、副都御史曾廣鑾、太常寺卿陳邦瑞等重臣也是全家被劫掠一空。最可笑的是徐桐本來是義和團的鐵桿支持者,卻也被搶了個乾淨。

面對這種情況李鴻章可沒有隻身赴險的興趣,他接連以道路遇阻,無法前行為理由推辭北上:

臣北望觚稜,無路可達,憂急萬狀。

既奉旨催,應到滬再籌進止。

(走運河的話)河道淺阻行船不易。

李鴻章在接到朝廷電報後,3個月的時間內僅僅從廣州移動到上海。期間西摩爾從天津出發、大沽陷落、聯軍佔領天津,李鴻章都一動不動、坐視不理。

氣的慈禧直接下旨催促説:

該督受恩深重,尤非諸大臣可比,豈能坐視大局艱危於不顧耶。著接奉此旨後,無論水陸,即刻起程。

李鴻章看到這封電報直接託袁世凱向朝廷請病假。表示自己上了年紀,感冒腹瀉走不了,要請假20天:

連日盛署馳驅,感冒腹瀉,衰年孱軀,眠食俱廢,奮飛不能,徒增惶急。容俟調養稍愈,即由陸路前進。……鴻章抵滬後,觸暑腹瀉,本擬稍痊即行,乃連瀉不止,精神委頓。因念國事至急理當盡瘁,惟半月以來,元氣大傷,夜不成寐,兩腿軟弱,竟難寸步。醫藥雜投,曾無少效。擬懇聖慈賞假二十日,俾息殘喘。倘假內見愈,仍力疾趲程北上。

不過在公開電文之外,李鴻章又給慈禧寫了一封1000多字的超長密電,在密電中他一反常態,明確警告朝廷情況極為危機,太后不要再拿天下冒險。而要搞清基本的敵我形勢,萬萬不能依仗義和團,否則必死無疑。這算是李鴻章對朝廷説的最後一番肺腑之言。

收到李鴻章這封密電後慈禧沉默了。三天後朝廷表示不再催促李鴻章北上,他愛幹什麼幹什麼吧。

寄全權大臣大學土直隸總督李鴻章,著準其便宜行事,將應辦事宜,迅速辦理,朝廷不為遙制。

其實李鴻章早就看出來慈禧一干人等其實根本聽不進這些話,面對劉坤一、張之洞等同僚,他説的更為直白露骨:

先定國是,再議辦法。否則雖去何益!

卅旨派莊親王載勳及剛毅統率團勇,奇哉!

眾議非自清內匪,事無轉機。洋兵業經開仗。榮擁兵數萬,當無坐視。(朝廷)羣小把持,慈意迴護,必釀大變。

兵匪仍力攻使館,政府悖謬至此,斷難挽救。

內廷及王公左右,皆拳匪。舉國若狂,無可救藥。

榮(武衞軍總指揮榮祿)、慶(慶親王奕劻)尚不能挽回,鄙人何敢擔此危局。各國兵日內當抵城下,想有一二惡戰,乃見分曉。

洋兵已前進,一月內大局可定。吾稍緩待,雖嚴譴不顧也。

當時地方的督撫們都等着看朝廷的笑話。

為什麼慈禧在八國聯軍侵華時調不動李鴻章、張之洞等人?

(當朝帝師翁同龢 )

只有深受清流和守舊派賞識,被翁同龢稱為“良吏也,偉人也”的長江水師大臣李秉衡真的趕往北京。他6月24日接旨,帶着200名衞隊,花了一個月時間就從南京跑到了北京。

慈禧見了大喜,讓李秉衡成為京畿清軍負責人,並“著加恩在紫禁城內騎馬,並在紫禁城內、西苑門內乘坐二人肩輿。”

李秉衡受到慈禧接見後大受鼓舞,主動請纓前往一線抵禦八國聯軍“出京之日,以紅巾冪首,短衣紅帶,一如拳匪中的大師兄裝束”,好好的一個封疆大吏也變成了義和團。

但問題是義和團並沒有神功啊!

結果在河西務李秉衡統帥的清軍遭遇聯軍,全軍“未立營壘,即被敵衝破”,眼看局勢無法挽回李秉衡留下遺書後服毒自盡:

《奏報與敵兵接戰情形折》軍隊數萬充塞道途,聞敵輒潰,實未一戰。(清軍潰兵)所過村鎮則焚掠一空,以至臣軍採買無物,人馬飢困。臣自少至老屢經兵火,實所未見!兵將如此,豈旦夕之故哉。

李鴻章和張之洞如果赴京,是打算做五大臣呢,還是做李秉衡呢?

最後更加搞笑的是,當李鴻章9月份到天津,10月份到北京後。當時北京旗人的反應是這樣的:

西后最得意的時候,合肥正在廣東,旗人們有的説他能勾結外國人,太監們説的更利害,所以想着把他調進京來殺了他,此事雖無對證,但彼時宮中人旗人多如此説法……漢人中也有幾個御史上過奏摺,參他抗旨不來,有説應催他的,有的説該降罪的,他當然越不往北行動了……各國軍隊進京後,他當然可以來了,從前雖罵他,但現在已知道非他不可,所以大家都盼他來,因來得慢,大家又怨恨他……他來的那兩天,北京所有的人,可以説是狂歡,尤其旗人,自西后光緒走後,他們每月的錢糧,誰都得不到,可是旗人又專靠錢糧吃飯,聽説李鴻章要來,總以為他是跟外國人有勾手的,來了一定有辦法。所有的人開始慶幸中國有個李鴻章。彼時所有正式飯館都沒有開門,各街上都是搭的蓆棚小飯鋪,尤其東四牌樓一帶,旗人吃飯的很多,正喝着酒,忽提李鴻章來了,便高興的説,再來一壺。盼他來的程度,就如是之高。我問他們,你們向來很討厭李鴻章,為什麼現在這樣歡迎呢?他們的回答是:説人家是漢奸,沒人家又不成,就是裏勾外聯的這麼個人。——《齊如山回憶錄》

國事如此,還説什麼好呢?

彩蛋:後來八國聯軍攻破北京城,慈禧投降,讓李鴻章去籤《辛丑條約》按列強的意思要處決端王,結果讓慈禧扛下來了,改成流放新疆。其實端王也沒去新疆,而是去內蒙找大舅子阿拉善王爺吃喝玩樂去了。民國時期端王偷摸返回北京,結果被列強盯得死死的,直接通過外交照會警告北洋政府《辛丑條約》依舊有效,於是端王就又被轟走了。臨走端王還訛了北洋政府幾千大洋。

端王一輩子堅持極為守舊的態度,民國時他的孫女想和漢族通婚,結果被大罵了一頓,説是“不但亡國,還要滅我種?!”云云,他家子孫到民國十幾年都還留着辮子,比溥儀還狠。

慈禧從西安返回北京後撤銷了“大阿哥”的皇位繼承權。但大阿哥早已養成揮霍無度的習慣,民國後逐漸沒了經濟來源,後來淪落到蝸居馬號,全家靠兒子當警察的菲薄薪水維持生活。晚年想去滿洲國投靠溥儀,被溥儀嚴詞拒絕,1942年雙目失明而死,時年57歲。

五大臣分別是:許景澄內閣學士,出訪德法俄荷意奧比七國,曾擔任清國駐法、意、奧等國大使,張之洞在京的眼線。袁昶,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張之洞在京的眼線。徐用儀時任兵部尚書,總理各國事務大臣。袁昶、許景澄被殺後徐用儀“哭殮”由此被殺。聯元(鑲紅旗滿洲包衣)內閣學士,主和。立山(正黃旗蒙古人)户部滿尚書,同情光緒,被載勳誣陷為內奸、私藏洋人,處死。五人中許景澄、袁昶主要死於向各省督撫通風報信,徐用儀、聯元、立山則死於與端王等人的私人恩怨。端王一夥藉由“主和”的題目處死了徐用儀等人。

《請剿團匪以維大局折》李鴻章

光緒二十六年八月初二日

至庚申之變,人我京師,焚我園澱……法擾越南,盡撤藩服。日爭朝鮮,喪師失地。尤無理者,德佔膠州灣,俄佔旅順、大連灣,英索威海衞、九龍,並推廣上海租界、內地商埠,法索廣州灣,侵入沿海之地百餘里,種種要挾,萬難忍受。於此而不圖自強,是謂無恥,於此而不思報怨,是謂無心。臣受國家厚恩,負天下責望,豈不願大張撻伐、振我皇威?倘於衰邁之年,親見四國來賓,萬歸服,豈非此生之大幸?無如熟審眾寡之不敵,細察強弱之異形,宗社所關,豈可投鼠?卵石之敵,豈待蓍龜?試以近事言之。紫竹林洋兵僅二三幹人,拳匪他軍實盈數萬,以一敵十,鏖戰旬日,斃洋人僅數百,殺華人已及二萬,而兵火傷夷又以數萬計,是兵是匪共戰寡弱之外人皆不敵矣!又京城使館本非城郭,使臣、隨參、水兵本非勁旅,拳匪及董軍攻之,兼旬不克,為所傷害又以數千計,是兵與團合攻孱怯之外人亦不敵矣!今各國之師連腙而至,快槍毒炮紛載而來,朝廷果有何軍堪以捍禦?天下果有何將堪以折衝?竊計子藥無多,糧餉將竭。若各國以十餘萬眾直撲都城,固守不能,播遷不得,雖欲如木蘭之巡幸而無勝保阻遏之師,雖欲如馬關之議和而無伊藤延接之使。彼時拳匪四散,朝右一空,親賢誰倚?樞輔無材,此以皇太后、皇上為孤注之一擲耳!思之寒心,奚忍出口?夫拳匪假借神靈,妄言符咒,誣民惑世,本盛世所必誅。漢有三五里霧而漢以亡,宋有六甲神兵而宋以滅。此蓋白蓮餘孽,世宗憲皇帝先遏其萌,仁宗睿皇帝終平其難。累朝聖訓,昭示子孫,豈容以宵小之瀾言棄祖宗之家法? 臣年屆八旬,死亡無日,沐四朝之豢養深恩,若知而不言,言又不切,九泉之下,何面目見列祖之靈乎?用是瀝血敷陳,伏祈宸衷獨斷,迅絀庸妄之臣工,立斬猖狂之妖孽,知義和團是匪非民,亟宜痛加剿洗,知扶清滅洋乃假託名號,不可姑息養癰,立簡重臣,先清內匪,善遣駐使,速送彼軍。臣冒暑遄征,已臨滬瀆,屢奉敦促,豈惜扶疾以行?惟每讀詔書則國是未定,認賊作子則人心未安,而臣客寄江南,手無一兵一旅,即使奔命赴闕,道途險阻,徒為亂臣賊子作菹醢之資,是以小作盤桓,預籌兵食,兼覘敵志,徐議排解,仍俟佈置稍齊,即行星馳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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