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起唐詩,很多人會想起“唐詩三百首”這種説法。但其實,唐詩傳播到後世的累計四萬多首,唐朝距離今天已經一千多年了,而在這一千多年歲月裏,因為戰亂等因素,導致失傳的詩歌也比比皆是。比如那句著名的“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就曾失傳千餘年,直到上個世紀70年代,因為考古發現,這句詩歌才得以重見天日。
而唐詩中,《春江花月夜》被視為最有名的詩歌之一,甚至這首詩歌還有“孤篇壓全唐”的説法,而這首《春江花月夜》的作者張若虛,則被視為唐朝歷史上最為懶惰的一位詩人。因為,他的一生只創作了兩首詩歌,其中之一,便是這首《春江花月夜》。
文人的成就所謂文人,顧名思義,可以視為善於寫文章的人——當然文人和文官其實還是有些不同的,文官需要有文化修養,但文人未必做得好文官,比如説宋朝的蘇東坡,可謂文采出眾,但是蘇東坡的仕途成績,可以用一個笑話來形容。
在儒家文化圈裏,文人面臨着這樣的尷尬:那就是文人寫文章多是為了求官,比如説李斯寫《諫逐客令》,其目的不是為了給後世留什麼好文章,而是希望秦始皇收回成命,繼續讓他在秦國搞事業。對於文人來説文章寫得再好,但是不能做官,那就是最大的失敗。
但其實,從文人的角度來説,文人最大的成就,其實在於寫文章:質量第一,數量第二。
張若虛無疑是文壇的贏家:雖然認為《春江花月夜》勝過所有唐詩未免言過其實,但是,《春江花月夜》是最好的唐詩之一卻是不爭的事實。作為一個詩人來説,一生寫出多少首詩歌並非核心成就,其核心成就在於,寫得出多少首可以讓後世感到驚豔的詩詞。張若虛的這一首《春江花月夜》,勝過不知名的詩人創作上萬首詩歌。
這又好比小説的比較。曹雪芹一輩子只寫了一部《紅樓夢》,當代的網絡寫手一生可以寫出幾十部小説,但是,幾千部網絡小説在文學上的影響力,未必能和半部《紅樓夢》比肩。
尷尬張若虛張若虛在世的時候,可謂小有名氣,不過,像張若虛這樣的文人,處於較為尷尬的地位:那就是在唐朝的社會環境裏,張若虛算得上文化人,但是在文化人的圈子裏,張若虛可謂十分平平。如果把詩人比作明星的話,那麼李白、杜甫好比一線明星,而張若虛則是八線左右。
這其實倒並非張若虛文采不好,而涉及到營銷和傳播學的理念。這種情況,可以在中國當下的畫壇中尋找到答案。
在當下,中國的畫壇分為南北兩派,其中南派主張量產,就是不斷輸出畫作,用工廠流水線模式向社會輸出畫作,進而達到搶佔市場的目的,而北派則主張“物以稀為貴”,極少創作畫作,並且每一幅畫作的價格,都要報價二百多萬的天價。而現實就是,南派搶佔了市場、打造了知名度,從而收穫了名利,北派則大多窮困潦倒,被社會所譏笑。
在唐朝,幾乎每一個知名度高的詩人,其創作模式是基於高質、高產合一的基礎上:比如李白和杜甫以及白居易的詩歌,都可以結成集子,可見詩作之多。而一個詩人,只要在詩作多的同時,有幾首讓人感到驚豔、得到廣泛傳唱或者詩壇認可,就可以在當世名噪一時。
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很美,但是,張若虛由於太過低產,因此在當時,受到的關注度很低,他的《春江花月夜》也一直遭到埋沒,在整個唐朝,《春江花月夜》都處於無人問津的狀態,這一切,直到宋朝,才得到改變。
張若虛過世的三個世紀以後,他的《春江花月夜》被宋朝文人發現並加以大力推廣,由此,文人們開始以各種美譽來形容《春江花月夜》。
孤篇壓倒全唐《春江花月夜》被視為孤篇壓倒全唐的偉大詩歌,那麼,這首詩歌好在哪裏?
首先,《春江花月夜》,單從題目上來看,這五個字,其實每個字,都代表着一種元素,甚至一種文化意境。
春,象徵着萬物復甦、新年伊始,而這首詩的第一句,便是描寫春江潮水和海上明月的,就這樣,張若虛將春、江、月三者聯繫到了一起。
明月,意味着思想,意味着睹物思人,同時,明月照大江的場景,會給人一種寧靜同時陷入回憶的感覺。這一切交融在一起,會讓人感受一種五味雜陳的感受。
在山川河流面前,人總會感受到自己的渺小,而新春來臨的大環境下,又會讓人感到人生短暫,於是,張若虛發出了這樣的感慨: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這是一句“天問”:這世界上第一個看到月亮的人是什麼人?並且,這月,最初照人,是在哪一天?
這一切,沒人會告訴張若虛,張若虛也註定永遠得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正是如此,張若虛的內心,產生了對天地自然的敬畏,當然這種敬畏意味着人與自然的和諧:人順從自然,並且,樂於接受自然規律,於是,張若虛又有了這樣的表態: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人在自然規律面前,確實是無奈而渺小的,一茬茬人,推陳出新,宛如長江後浪推前浪,而山川日月,卻千百年沒變過,山川日月在堯舜的時代不曾停止運作,在桀紂的年代,也依舊一如既往,變化的,只是地上的人。
逐漸的,張若虛又開始感懷其自身的身世——這算是一種由大及小的寫作手法,從浩瀚宇宙、山川日月,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於是,張若虛想起了自己的際遇,並抒發了這樣的一句詩句:昨夜閒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
在古代文化中,落花往往意味着傷感,而夢見落花和許久沒能回家遙相呼應,向我們展示了人在旅途的一種酸澀。這種感覺或許少年人不會有,但是,疲於生計終年奔波的人,卻有着深刻的體驗。
詩歌本是情緒的一種抒發,是情緒的一種文字化反映。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大氣中夾雜着寧靜與精煉,傷感和慨嘆中又不乏樂觀,這一優勢,確實稱得上優秀的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