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政要》為唐朝名史家吳兢所輯纂,分為十卷,廣泛地記載了唐太宗君臣的言論,主要是一部語錄體的書,內容包括了政治、制度、人事、教誡子弟、研討做人做事的道理、探究學術、討論國防軍事,乃至私生活等問題。
論語言須慎重
(一○九)傳説古代史官制度分為左史和右史。左史記載人君的言論,右史記載人君的行為,所以君主不敢隨便戲言。
貞觀二年(628),太宗向侍臣説:“朕每日坐朝,想説出一言,立即就想到這一句話對百姓是否有利益,所以不敢多言。”
當時杜正倫任給事中兼知起居事。古代皇帝的日記稱為起居注,唐制“知起居事”就是史官,為皇帝日記的主筆人,與古代的左史、右史性質相同。(又參第一一六、一三三條)因此杜正倫進言説:
“古代人君的行動必定被記載下來,他們的言論記錄則存於左史那裏,臣的官職兼修撰起居注,所以不敢不盡愚直奉告於陛下——如果陛下有一言違背道理,則千載以下還會成為聖德的負累,不僅損害百姓於當今而已。願陛下慎重!”
太宗大悦,賜彩絹百匹給他。
(一一○)貞觀八年(634)某天,太宗又和魏徵談起戲言的問題。
“言語這種東西,是君子表達意思的樞紐,談何容易!”
太宗感慨道,“普通人眾,如果一言不善,則會被別人記住了,成為他終生的恥累,何況萬乘之主,更加不可出言有所乖離錯失,否則虧損德行至大,豈與匹夫相同!我常以此為戒,不敢忽怠。
“記得隋煬帝初到甘泉宮(在陝西淳化西北甘泉山上)時,對宮中的溪泉奇石都很滿意,然而卻怪沒有螢火,遂隨口説:‘捉取一些到宮中照夜也蠻好的啊!’負責官員馬上遵照指示,派出數千人各處去捕捉螢火蟲,送了五百車到宮側來。小事尚且如此,何況大事哩!”
魏徵應聲説:“人君位居至尊,若有虧失,古人比喻為日月之蝕,人人都可看得見,所以陛下應該要戒慎啊!”
(一一一)太宗即位早期,努力剋制自己,虛心納諫。中年以後,自制力已不如前,往往與發言者往返辯駁,詰難再三,為此曾被一些敢言的臣子當面批評過。
貞觀十六年(642)四月,散騎常侍劉洎看太宗與公卿論道,也常是反覆詰難,忍不住上書諫道:
“帝王之與凡庶、聖哲之與庸愚,上下懸絕,不能比擬,故知以至愚而對至聖、以極卑而對極尊,徒思自強也是不可得的。陛下降恩旨,假慈顏,靜佇以聽其言,虛襟以納其説,猶恐臣下未敢回答或發言,何況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援古以排其議,陛下將要他們怎樣應答!
“臣聞皇天以無言為貴,聖人以不言為德,老子稱大辯若訥,莊生稱至道無文,這些都是教人不要勞煩。而且記得多則損害心,説得多則損害氣,心氣內損而形神外勞,以後必定成為負累。陛下須為國家自愛,怎能為了個性所好而自我斫傷哩!
“竊以為今日升平,皆是陛下力行所完成,若要保持長久,卻不是博辯所可做到的;但當忘記愛憎,謹慎取捨,每事須秉持敦樸和至公的原則才能完成,心態如能像貞觀之初那樣則可以了。
“至於秦始皇強辯,就是因為他的自矜而失掉民心;魏文帝宏才,也因為他喜歡虛説而有損眾望。像這些帝王都因為有才辯而造成負累,是皎然可知的。伏願陛下省略雄辯,養浩然之氣,以讀書為樂而調怡性情,則天下幸甚,皇恩斯畢!”
太宗閲完諫書,親作手詔解釋説:“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近有談論,遂至煩多,輕物驕人,恐由此道;形神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虛懷以改!”這道手詔,太宗是用他最擅長的飛白書寫成的。
……
選摘自 | 《貞觀政要:天可汗的時代》
編撰 | 雷家驥
出版 | 九州出版社
李世民,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剋制私慾、廣納雅言;房玄齡、杜如晦、魏徵、李靖,幾位公忠體國的大臣,不畏君威、廣進忠諫,營造了專制時代的民主氛圍,成就了歷史上輝煌的“貞觀之治”。
如何做一個統治者,論政治的重要原則,治理國家的實際問題,戰爭和國防建設,君臣相處之道,個人美德的建立。一個理想社會必須面對的問題。
本書是改寫本,既有對《貞觀政要》原文精華的解析,也有改編者對當時人與事的歷史引述,使讀者對君臣所論之事的來龍去脈有大致的瞭解,更便於閲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