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等士族的逆襲:孫恩盧循以道教爭人心,北府劉裕以軍隊爭政權

魏晉以來的士族政治,其問題不止於腐敗和清談,還在於階層僵化後的矛盾鬥爭。

所謂流水不腐,才能户樞不蠹。

而士族政治恰恰是在阻滯政權系統的新陳代謝,進而阻塞社會系統的新陳代謝。

對於傳統中國,穩定很重要。

所以,士族政治是多方持續鬥爭後的博弈結果,其目的當然是穩定。

但穩定不能僵化,特別是不能把國家和社會變成一池死水。

物極必反,僵化穩定之後,便會有不穩定的暴風驟雨。

1.豪門士族之外的兩股勢力

亂世開啓,士族政治面臨的挑戰和鬥爭非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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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晉士族

首先是來自北方胡人政權的挑戰,能不能守住南方。

其次是士族之間的內部鬥爭,王桓庾謝、誰能當軸。

第三是次等士族和平民階層的挑戰,能不能穩定國家。

當然還有必不可少的皇權,司馬皇室也在虎視眈眈。

謝玄以後,士族精英斷檔,士族豪門已經無力領導國家。

而司馬皇室,在晉孝武帝司馬曜短暫崛起之後,便又塵歸塵、土歸土,司馬家繼續昏聵。

無人當軸的士族朝堂,不是想着皇帝政治發展,而是不斷地內亂。

從權力鬥爭而軍事鬥爭,在長江以南、在荊州與建康之間,士族戰火綿延不絕。

而正是在士族鬥爭的過程中,以劉牢之和劉裕為首的北府軍勢力逐漸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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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起初茫然,空有亂世中的最強王牌——軍隊,而無所適從地朝秦暮楚。

待得桓氏被滅、格局清晰,劉裕和北府勢力便開始取代士族政治,晉升為權力新貴。

劉裕以及北府將門,是以軍隊而爭政權。

但是,在北府勢力之外,還有一支次等士族的勢力。

他們雖然出自名門,卻被四大士族擋在朝堂之外。

豪門士族雖落幕,次等士族卻朝氣,他們也對權力同樣充滿渴望。

因為本就沒有權力,既無政權也無兵權,所以次等士族爭奪權力的方式就非常地與眾不同。

他們是以道教爭人心,而以人心聚力量,再以力量奪政權。

對於政權,劉裕和北府勢力是爭,因為他們本就處在東晉的權力遊戲之中,所以權力鬥爭最重要。

而次等士族就要激烈很多,他們是奪,無論是士族豪門還是司馬皇室,都是前進路上的絆腳石,所以就得明火執仗地奪、以取而代之。

2.次等士族與五斗米教的強強聯合

次等士族有精英,他們在感情上渴望權力、在智識上了解權力。

而五斗米教有人心,他們在信仰上引導思想、在物質上擁有羣眾。

所以,次等士族有領導能力、五斗米教有羣眾。

於是,兩相聯合的結果就是一支有生命力的政治力量。

但這股政治力量是在野的,所以要成為主流,就得打進來,讓司馬皇室和豪門士族讓出位置。

公元前399年,執政東晉的司馬元顯,為鞏固建康而徵調三吳佃農入遷建康。

此舉不僅得罪了一般百姓,而且關鍵是得罪了三吳本土門閥。

於是,出自琅琊孫氏、又兼五斗米教領袖的孫恩,率眾起義、攻擊三吳郡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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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等士族指出了方向,要造反;教主孫恩發出了號召,要起義。

所以,孫恩起義的陣勢非常之大,本是建康資本的三吳大地瞬間便不為晉有。

吳地八郡(會稽郡、吳郡、吳興郡、義興郡、臨海郡、永嘉郡、東陽郡及新安郡),均羣集響應。

東晉朝堂以及建康士族,已經顧及不了荊州桓氏了,只能組織力量鎮壓孫恩起義。

而朝堂和豪門士族所憑藉的,不是士族部曲、也不是建康軍隊,而是以劉牢之為首的北府勢力。

所以,平叛孫恩之戰,直接較量的是兩股新勢力。

只不過北府勢力有力量而無方向,所以只能被皇室和士族當槍使。

而次等士族雖然有方向、有民心,卻沒有力量,主要是沒有軍事力量。

所以,雖然叛亂起義總是以十萬為單位的浩大聲勢,卻每每總是敗北逃亡。

真正的軍事較量,人多不是力量而組織才是關鍵。

孫恩叛亂失敗,有兩個結果:

一個是孫恩兵敗自殺,次等士族與道教的強強聯合抵不過北府勢力;

另一個是劉裕嶄露頭角,北府軍即將迎來新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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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盧循乘虛而入但無奈劉寄奴的堡壘木柵

孫恩,出自琅琊孫氏。

盧循是孫恩的妹夫,出自范陽盧氏。

二人雖然皆為士族,但沒能躋身頂級豪門。

永嘉南渡是一個士族重新洗牌的過程,快魚吃慢魚。

南渡快的就是開國功勳,南渡慢的就是僑居投靠。

洗牌完畢之後,豪門永遠豪門而次等永遠次等。

這就是士族政治的遊戲規則。

豪門可以壟斷國家權力,而次等只能是一鄉之長。

數次土斷之後,次等士族可能連一鄉之長都不能,而只是郡縣制下的東晉良民。

衣冠南渡是士族豪門舉家舉族舉部曲而來,是個集羣建制,士族為核心。

流民南遷則是普通百姓舉裏舉鄉舉縣而來,也是集羣建制,流民帥為核心。

前者構成次等士族,後者支撐起了北府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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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東晉土斷就是要打破這種集羣建制,以土為斷,就是以郡縣為斷,對南遷的士族和流民施之以郡縣治理。

對國家和朝堂是好事,而對南遷較晚的士族大家就不是好事。

所以,土斷之後的士族大家就難免失落。

而東晉內亂和政治僵化,使得這種失落就會成為動盪。

所以,次等士族但有可乘之機,就不會放棄,這是一股有力量有野心的政治力量。

孫恩死後,盧循走的是殺人放火受招安的套路,被篡位的桓玄任命為永嘉太守。

但是,仍舊繼續為亂,亂不了建康便南下嶺南,割據廣州。

東晉朝堂也只能聽之任之,因為內亂之後已無心力更無力量再顧及盧循,所以只能順水推舟,於公元405年授盧循為徵虜將軍、廣州刺史、平越中郎將。

公元410年,趁劉裕北伐南燕,盧循則再次為亂,由南向北進攻江州(今江西大部)、劍指建康。

盧循北進江州之時,北府軍領袖、江州刺史何無忌,在豫章戰敗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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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無忌

由西向東出兵建康時,北府軍領袖、豫州刺史劉毅,兵敗桑洛川、全軍覆沒。

公元410年7月,盧循的十萬大軍開進秦淮河,迫近東晉國都建康。

此時,劉裕已經返回建康,着手組織建康防禦戰。

劉裕的作戰策略有三:

一是柵欄戰,用木柵封鎖秦淮河口;

二是堡壘站,築越城,建查浦、藥園、廷尉等三座堡壘。

三是固守集兵,一邊固守應戰、一邊集中兵力。

盧循的猶豫不決,使得起義軍未能乘虛而入、閃擊建康。

起義軍的補給問題,又決定了其無法在建康持久作戰。

所以,其結果就是盧循的十萬大軍不攻自破,退回荊州、但求割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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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義行軍簡圖

4.依託朝堂的新勢力北府軍,剿滅了次等士族

荊州之戰,是由劉裕之兄劉道規具體負責的。

荊州戰場,劉道規不僅擊敗由蜀入荊為亂的桓謙、苟林部,而且擊潰盧循大將徐道覆部,斬殺萬餘人。同時,荊州兵追至江州,剿殺盧循起義軍。

江州之戰,出現了老士族的身影。

先是由庾氏家族的庾悦領兵抵抗、阻絕糧道。再是劉裕大軍由建康趕到,徹底擊潰盧循起義軍。

廣州之戰,劉裕分兵兩路:

孫處與沈田子部由海路直取番禺;劉藩與孟懷玉部由始興追殺徐道覆部,兩路大軍在交州刺史杜慧度的配合下,徹底剿滅了盧循大軍,盧循投海自盡。

孫恩叛亂之時,謝琰兵敗被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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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琰

自此之後,東晉老士族便難有領兵之將。

平盧循叛亂,庾悦臨危受命、出任江州刺史,為將率兵而且征戰有功,足展老士族風采。

但時異勢異。

盧循之後,北府軍領袖之一的劉毅自請都督江州,而東晉朝堂只能解職庾悦,使庾悦出鎮豫州。

悦不得志,疽發背,到豫章少日卒,進年三十八。

這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豪門士族相互攻殺、孫恩盧循一再打擊,老士族不僅沒了實力、也沒了威信。

而已經諳熟權力遊戲的北府勢力,絕不會給老士族重新崛起的機會。

庾悦無故去職、抑鬱而終,就是最好的明證。

東晉之初,朝堂和封疆都是四大士族;而東晉之末,朝堂和封疆已容不下一個老士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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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族與朝堂

豪門士族已經落幕收場,而且斜陽慘淡;次等士族也已兵敗自殺,而且血染大地。

士族當然還在,但是權力的遊戲裏,他們只能堪當配角,甚至博弈的棋子。

而真正稱雄東晉朝堂的,便只能是新崛起的北府勢力。

劉牢之、高雅之等數代將門,也可以看做是次等士族,或者説軍事貴族。

但是,劉裕一門以及之後的檀道濟等人,只能説是軍事貴族,而難稱次等士族

因為他們“奮起寒微,不階尺土”,所依託的是純粹的軍事力量。

司馬皇室與士族大家結合,成就了西晉短暫統一。

司馬皇室與南渡士族結合,成就了東晉南方割據。

次等士族與宗教勢力結合,成就了孫恩盧循叛亂。

軍事貴族與朝堂士族結合,成就了晉末短暫武功。

而之後的歷史之路,將是軍事貴族們獨自前行,他們會怎麼走,會走出什麼樣的天下呢?

“結交新朋友、不忘老朋友”,歌裏唱出了人生智慧。

歷史豈不是如此,南方的新勢力要獨自前行,當然要忘記老朋友。

但是,獨自前行地走、卻不好走,即將一路荊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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