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事變手握八萬兵力的宋哲元,為何輸給了六千兵力的日軍
文|逆北
1940年4月5日,正是清明時節,川內陰雨連綿,氣氛陰鬱。在四川綿陽的一家醫院裏,一名中年男子睜着雙眼,無力的把眼角的餘光投向窗外。長期以來,腦血栓與肝炎不停地折磨着它瘦弱的身軀,讓他痛苦萬分。
他連60歲都不到,可命運之神似乎並沒有因此而有所偏袒。他走了,幾天後,消息傳到了棗莊前線,一名將軍聽到後,痛哭流涕,不久,他也戰死沙場,這名將軍的名字,叫張自忠,而前文所提到的病牀上的男子,便是他曾經的上司、盤踞在平津地區的西北軍29軍軍長,宋哲元。
要説人走後,總會在人世間留下幾分遺憾,宋哲元也是如此。早在退入後方之時,他便常跟部下提起在北平的生活,希望能夠重回平津。但是,這樣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因為1937年夏天的槍聲,讓他永遠離開了那個地方。
01事變發生後,日軍兵力不足
1937年七七事變前夕,宋哲元和他的29軍,守衞着平津地區。當時,日本已經侵佔了整個東北,並試圖將華北也據為己有。他們不斷挑起事端,並試圖策動宋哲元叛蔣自立。宋倒是蠻機靈,他不願當漢奸,眼看日偽登門“拜訪”個沒完,他乾脆以為父親修墓為名,跑回山東老家躲了起來。與日本人交涉的事務,則被託付給了他的親信、29軍副軍長兼北平市長秦德純。
宋走後,平津地區的上空所籠罩的戰爭的陰霾,並沒有散去。相反,盤踞在北平周邊的日軍,常常與29軍發生摩擦。7月7日夜的事件,便是這一系列摩擦的高潮。這一天夜裏,日軍以演習走失一名士兵為名,要求進入29軍控制的宛平縣城搜查。駐軍拒絕後,他們隨即調來山炮轟擊,並衝擊城池,一時間,戰爭有擴大之走向。
(盧溝橋上的29軍機槍手)
不少史家習慣性把這一事件作為日軍有預謀而為之,並稱日本方面已做好了全面入侵的準備。可是,如果細心檢閲當時的資料,我們便會發現,比起中國軍隊,日人並沒有充足的準備。事變前夕,平津地區的日軍正規部隊,總計只有不到6000人,而29軍有四個師和大量保安隊,人數近八萬人。雙方人數的比例為1:13左右,所以這樣看來,日方挑起爭端,底氣並不足。
但是這並不妨礙戰爭的深化。從這天深夜到第二天,中日雙方經過短暫交涉後,再度恢復交火狀態。盧溝橋上硝煙瀰漫,白天,日軍火力壓制29軍,暫時得手,夜裏,中方組成敢死隊,借夜色掩護揮大刀衝入,給日軍極大殺傷,雙方在橋上反覆拉鋸,一時間難分出勝負來。
(影視劇作中血戰盧溝橋的鏡頭)
盧溝橋事變的消息,迅速傳回了日本國內。圍繞如何應對的問題,日方參謀本部內發生了激烈的爭執。強硬派認為非出兵教訓“支那人”不可,而九一八事變的策動者、參謀本部官員石原莞爾則提出了相反意見,認為不擴大為上,日本內部爭執激烈,短時間內也沒有統一意見。
在這個時候,平津地區的中國軍隊對日方有着人數上的優勢,但在地緣上,卻異常不利。因為中國軍隊雖多,但北平同外界唯一的聯絡,只能倚靠城池的西南角,即平漢鐵路。一旦鐵路被掐斷,北平城也就徹底成了孤城。因此,中方會拼死守衞盧溝橋,不讓日軍通過也就不奇怪了。
可是,光在盧溝橋下的永定河畔對峙就可以了嗎?29軍的處境實在不妙,而就在此時,日人也感到自身兵力捉襟見肘,所以一面向國內施壓,要求援兵,一面同中方展開談判,以爭取時間。談判的內容無外乎中方道歉、撤離北平城外圍要隘等內容,由於宋哲元不在北平、日人條件苛刻無理等原因,秦德純等據理力爭,於是談判也僵持了起來。
此時,日人的兵力是極為單薄的,如果29軍集中兵力奮勇出擊,是能夠肅清北平城西的日軍主力的,一旦成功,那麼後路不僅不會受到威脅,還可以打亂日本人的防禦體系。
(29軍將士請戰決心急切)
可是,29軍高層在出兵問題仍有些猶豫。一方面,他們對主動出擊後能否鞏固陣地沒有把握,另一方面,由於對日方兵力調動的情況未有察覺,秦德純等仍寄望於和談,來解決衝突問題,先發制人的事也就成了泡影,這是29軍的失策,而日本內部則抓緊討論出兵問題,並擬訂了初步的增兵方案,戰場的主動權,開始發生了轉移。
11日夜,宋哲元終於從山東返回了平津,蔣介石此時也早得知了盧溝橋發生的事,他授意宋及時報告雙方交涉的情況,而宋除了表面唯唯諾諾外,心裏也翻江倒海起來。
02日軍不斷增兵,蔣提醒宋收起幻想
宋不會想到,就在同一天,日軍參謀本部作戰課對陸軍省通報了海陸軍聯合出兵中國的決定。這一決定將分別調集駐紮在偽滿洲國、朝鮮半島的日軍,以加強平津地區的日軍力量。
石原對此本有阻撓,這倒不是因為他同情中方(不然也不會發動九一八事變了),而是擔憂戰爭打起來將無法控制,影響日本經營滿洲,制衡蘇聯的大戰略。
他的同僚們十分不滿,為了説服反對者,他們迅速向石原和他的支持者通報了新獲得的情報,那就是南京方面已出動四個軍左右的兵力北上,向山西、河北一帶運動。面對這一情報,石原也沉默了。於是,在日本軍部強硬派刻意製造的戰爭危機壓迫下,其國內向平津增兵的方案被順利通過。對於日方來説,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用頻繁的施壓與交涉,拖住宋哲元等北平高層,好給己方運兵前線爭取時間。
無獨有偶,日方增兵方案通過後的一週內,宋哲元與蔣介石也發生了不小的爭執。蔣認為宋應當主動出擊,形成對日方的有利態勢(至於具體怎麼做,並沒有講),宋心裏也打起了算盤,他判定蔣不會同日撕破臉,日本人也不會擴大爭端,因此簡單敷衍蔣後,繼續寄希望於同日本軍方的談判。
這中間有一段插曲,一些宋的親信感到空談不是辦法,遂向他建議,於15日以七個團左右兵力殲滅豐台和盧溝橋的敵軍。宋有些動心,也允許擬訂這方面作戰方案,可事後擔心影響和談進程,旋否決了。
在與南京的電文互通中,南京方面又主張派人打掉東交民巷內日本大使館的指揮台,這樣不僅可以避免城內守軍佈防情況外泄,還可以震懾日軍。但是,宋等認為,東交民巷為各國駐華使館區,情況複雜,而且日本大使館戒備森嚴,強攻不易得手。於是,這個方案又被束之高閣,而29軍的處境,也越發的艱難起來。
(影視劇中,宋哲元等在視察軍隊)
同宋的舉棋不定相比,蔣這次的決心卻是異常堅決的,他對宋模稜兩可的態度非常不滿,於是除派兵北上外,也抓緊東南的備戰。日後,他要在上海灘,集結自己裝備的德械師,同日寇決一死戰。
7月17日,日本軍部再度召開高級軍事會議,商定減緩國內軍人的復員,以加派三個陸軍師團、六個航空隊與若干海軍增援平津的本部人馬。這是日本軍方的第二次動員準備,給宋翻盤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那麼宋又是怎麼做的呢?
03駐地不能讓出,不能先敵開火
宋仍然沒有停止“和平談判的努力”,這與前線日軍的不斷增加,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當然了,受到日人和談煙幕彈迷惑的,不僅有29軍高層,這種思維,還制約了中下層的行動。
例如,連接平津的交通樞紐廊坊的守軍,就發現日人借維修電話線為名,出動大部隊在城內修築防禦工事。他們發現後,要求日軍停修工事,日方不但不停止,反而要求中方先讓出營房。面對日人的無理要求,廊坊守軍試圖進攻驅逐,但上層卻下了這樣的命令——“駐地不能讓出,不能先敵開火”。
在當場的一個連長向團長請令開火,而團長卻沒好氣的來一句:“你打誰負責?”事情上報到師部後,副師長李文田仍然是重複之前的命令——“營房不能讓,火不能先開”。顯然,對日人野心有所睹與擔心負責之間的矛盾心理,制約了29軍的進一步發揮。而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戰場主動權的易手。
危機如期而至,到了27日,對北平形成合圍之勢的日方,終止了長期未決的談判,並要求中方於當天作出答覆,否則將“自由行動”。此時此刻,宋哲元終於從日人的最後通牒中清醒過來,併發出自衞守土的通電,但為時晚矣,因為北平已經成為了真正的孤城。
日軍集結優勢兵力,從南苑等三面猛撲29軍陣地,在戰爭中,副軍長佟麟閣、師長趙登禹等紛紛殉國,受傷的趙登禹將軍坐車撤離,竟被伏擊的日軍打成了篩子,其慘烈可見一斑。而追根溯源,29軍之所以陷入如此被動局面,與宋哲元等對和談抱有幻想實大有關係。
日軍藉助和談的煙幕彈騙過了宋哲元,給了他沉重的一擊。經此一役,宋的軍隊漸凋零殆盡,而他本人也抑鬱成疾,久治不愈,最後含恨長逝於四川綿陽。
29軍的慘敗,直接導致了平津的丟失,日軍佔領此處後稍作休整,便沿着平漢路長驅南下,給南京的蔣介石造成了不小的震動。為了減輕華北抵抗部隊的壓力,蔣加快了中央軍的集結,另一場大戰即將打響,只是不在華北,而在上海。
參考文獻:
日本防衞廳防衞研究所戰史室著,田琪之譯《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 中華書局
秦德純等《七七事變:原國民黨抗日將領戰爭親歷記》 中國文史出版社
楊天石《蔣氏秘檔與蔣介石真相》 重慶出版社
(日)户部良一《日本陸軍與中國》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王樹增《抗日戰爭》 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