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電影《八佰》的熱映,淞滬會戰中的“四行倉庫保衞戰”一役重新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如去也湊個熱鬧,説説一個參加過那場戰役的原國軍戰士。
此人叫萬連卿,是謝晉元的勤務兵。“四行倉庫保衞戰”之後,他們被關進英租界的“孤兵營”長達四年;之後,被英國人交給日軍做苦力。1942年11月6日晚,萬連卿和7個戰友逃了出去。
在逃跑的路上,他們遇上新四軍,受到了禮遇,整天好飯好菜,還幫他們治療傷病。新四軍首長當時希望他們留在新四軍一同打鬼子,但也説如果他們想回老家或原部隊,他們也給發路費、開路條。
萬連卿覺得都是打鬼子,在原部隊已經立了一些戰績、熟人也多,而新四軍這邊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回原部隊。
他們領了路費後,歷經輾轉、最後在重慶找到了自己原來的隊伍,並受到國民政府主席楊森的接見。短暫集訓後,萬連卿被委任為少尉排長,編入中國遠征軍開赴滇緬國際戰場。
當國民政府從日本人手裏接管上海時,他們曾參加過“四行倉庫保衞戰”的100多個戰友來到上海,聚集到了謝晉元的墳前。但隨後,他們被要求參加內戰。大家的回答很乾脆:“仗,我們打夠了,不想再打了。”
接下來,大家就此散夥,各謀生路。有的修皮鞋,有的修自行車,有的賣菜,有的掃馬路,有些傷殘弟兄落個沿街乞討,還有四名因為走投無路、搶劫殺人而被判處死刑。
萬連卿的運氣不錯,在上海找到一份鐵路警察的差事,到上海解放時、已經幹到了相當團職的警長。但也因為這個團職,解放後他被作為戰犯送到新疆戰犯管理所改造。
在管理所,他隻字不提他是“八百壯士”之一,也沒自辯手上沒有同胞的血債、沒和共產黨打過仗。在管理所裏,除了組織學習、接受教育,沒有歧視、沒有虐待,比起在孤軍營時受到的凌辱、日本人手下做勞工時遭受的折磨,比起在滇緬作戰時過的非人日子,都更像是一種療養、或者是休整。
1979年,他獲得了特赦,但當時的他已無家可歸。於是,政府就地安排他在新疆勞改農場做事,在為他辦好上班手續後、即給他辦了退休手續。接下來,萬連卿不用勞動、就可以每月領幾十錢的退休工資。他很滿足。
到了1983年時,河南老家的幾個同鄉出差到新疆,萬連卿意外和他們邂逅了。過了那麼漫長的一段時期,他再一次聽到了家鄉話,感到非常親切。於是,他就操一口已經變得非常蹩腳的家鄉話和他們答話,結果發現:他們竟然是同一個莊的。
離鄉40多年,在遙遠的邊疆見到了同一個莊的鄉親,萬連卿老淚縱橫。當時,萬連卿並不知道,家鄉的人都還記得他,都還知道當年的“八百壯士”的壯舉、並口口傳頌着他的事蹟。
在家鄉,他受到了父老鄉親的歡迎,鄉政府把他安置到了鄉福利院去住。由於他一再要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鄉政府就把他安排到鄉養雞場幫忙。接下來的日子裏,新疆農場每月寄給他100多元退休金,鄉政府每月也補貼他幾十元,加上他也知足常樂,生活得可謂滋潤。
“一日三餐白米飯,餐餐可以喝幾盅”,老人家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幸福。1995年,萬連卿年過70時,鄉政府不再安排他做事,而在鄉財政所給他安排一間房住宿,一日三餐安排在鄉政府食堂。
老人家雖然年長,但身體很棒,一餐可以吃四兩半斤米飯,晚飯後還可以用鐵皮桶、提一桶起碼四十斤重的熱水回去洗澡。
老人家喜歡與年輕人喝酒聊天,聊得高興就喝酒、喝得高興又聊天。積壓在心底的、過往歲月裏的苦楚,他平時不願給人説,但喝到一定程度,提及到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就會哭、且是號啕大哭。
哭過一陣子後,他會不好意思,説:“哭一場心裏舒服多了。現在沒事了,喝酒。”
1995年,抗日戰爭勝利50週年前夕,中央電視台軍事頻道採訪了萬連卿,播出時是和周總理的秘書童小鵬同時播出的,這讓老人十分高興。
那一天,前來祝壽的人絡繹不絕,就連附近鄉鎮的書記和鎮長也帶着一批幹部趕過來給老人家祝壽,壽宴從開始定的8桌增加到16桌。
那天,老人非常激動,當着眾人面,老淚橫流。他説:這輩子,我從來沒有過場面這麼大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