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贛邊陲紅色故事:崇陽高梘王覺非傳奇
崇陽高梘位於鄂贛兩省三縣交界處的大湖山腳下,東臨江西修水,南接通城塘湖。在這山高路遠的旮旯裏,一個名叫“王覺非”的人一直充滿傳奇色彩。
1898年,王覺非出生於崇陽縣高梘一箇中醫世家,父親王汝霖是當地有名的中醫,王覺非是家中獨子,家境寬裕的老中醫望子成龍,便送兒子到縣城讀書。
王覺非自小聰穎,加上勤奮好學,在縣城高小畢業後,即考入縣自立中學。有人稱他才高八斗,是一代青年才俊,尤其書法造詣頗深,能兩手同時運筆,揮筆自如。
那還是在1906年的清朝晚期,地方上出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通城下段李家與江西上源曹家訂秦晉之約。三年期滿,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時,女方卻提出一個條件:要對對聯,女方出上聯:“淑女于歸,八褂羅裙罩住下段腿”。男方若對不上,就對不起,要退婚。
這是個絕對。文采,用典,平仄,諧音,均恰到好處,既帶挑戰又暗含侮辱,江西詩派創始人黃庭堅故鄉之修水,文風濃厚,讀書人多,罵人都不帶髒字。
都是大户人家,門當户對,錢財家世且放一邊,這文若遜了,全族人的面子也全丟了。
於是,通城人想出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徵集下聯,下段李家許諾:誰若對得上此聯,便是下段李家的座上賓,並有豐厚的報酬。
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像長了翅膀一樣,一下子傳得很遠。但傳了很長時間,也沒有人對得上,急死人了。
這事傳到高梘時,有人出挺。誰?王覺非。當時通城人不信,王覺非誰啊?一縣人都對不上,一個不滿18歲的毛頭小夥子能行?
但高梘人信,平地出霸王,深山出宰相嘛,在高梘人心中,王覺非年紀雖小,卻有“宰相”之才。
“桐籽花開,一根光棍打進上源槽”。絕對!通城人直接拜服,便用八抬大轎,把“貴人”接到下段李家致謝。
那天的酒喝得天翻地覆,而坐在上席的卻是一個不滿18歲的年青人,但下段李家合族人都來敬酒。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子王覺非也是意氣風發,指點方遒。喝到高興處,通城族長提出一個請求:要過年了,王學士能否再獻墨寶,為下段李家寫上幾幅春聯?
行!王覺非一揮手:你們去把所有的大門都貼上紅紙,待酒後我來寫!
須知,下段李家一共有48個天井啊,通城人又是一驚!
但王覺非早已成竹在胸, 酒足飯飽後,只見他似徉似狂,兩手揮筆,慢移方步,穿天井過朱户,一陣龍飛鳳舞,平仄對仗,見紅紙就書,一晝淋漓酣暢,直至寫完最後一幅,丟開筆,移步上轎,又讓通城人用八人大轎把他抬回了崇陽高梘。自此,高梘才子王覺非名震兩省三縣。民國時期,時任國民黨教育廳廳長的王世傑回崇陽省親期間,聽聞此事,特召王覺非到回頭嶺,想納入其門下。
那次,王世傑帶了警衞和謀士,在見王覺非前,便設了一計,讓王世傑夫人在堂屋待客,王世傑與謀士則躲在廂房從窗户觀察,派一人持掃帚從堂下過,若看中了,掃帚拎在手上不放,若相不中,則把掃帚丟在地上。
“人才,文才,”那謀士有相人之術。“不過”一一待細看王覺非後腦,謀士説:天不假年,此人壽年不長也。
掃帚當即掉在地上。
城頭變換大王旗,王覺非成長的年代是一個軍閥混戰的年代,各路諸侯擁軍自重,你方唱罷我登場,佔地盤,搶槍支搶糧食,老百姓於水深火熱中,卻無人問津。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看不慣時局的王覺非中學一畢業,便直接回到高梘,同父親一起行醫鄉里。
1928年春,大革命失敗後,山鄉高梘來了位叫劉石渠的通城人,他表面的身份是教書先生,實際上是受我黨的派遣,來高梘進行秘密革命活動的地下共產黨員。
共同的興趣和愛好,共同對時局的看法,王覺非非常佩服劉石渠。在劉的帶領下,他積極參加農會,開展抗租抗捐抗税活動。1929年10月,他加入中國共產黨,走上革命道路,在高梘密秘串聯,宣傳革命,發展黨員,在當地先後發展了王豪傑、廖金保(女)、王槐生等人入黨,活動範圍擴大到小山、義源、老胡洞等地,曾一度處於低潮的革命又呈星火燎原之勢。
當時高梘駐有國民黨的自衞團,有40人36條槍,團總廖東林,是個鮮廉寡恥,心狠手辣的劊子手。面對我黨人士在高梘的活動,廖東林恨之入骨,便多次暗中上報給國民黨崇陽縣政府的主子們,要縣保安團增拔給高梘自衞團兩個班的兵力。廖東林倚仗人多槍多,倒行逆施,變本加厲殺害革命人士和欺壓人民羣眾。
為了徹底揭露廖東林及國民黨的反動面目,王覺非在高梘橋上的大庭廣眾之下,大肆痛斥廖東林等人助紂為虐,魚肉鄉民,敲詐勒索,姦淫燒殺的反革命暴行。王覺非此舉,在當地立即引起軒然大波。廖東林惱羞成怒,便以通匪罪名企圖殺害王覺非。為保存革命力量,黨組織及時將王覺非等人轉移到江西,並加入江西赤衞隊。
1929年農曆4月初八,天空飄着細雨,夜烏漆抹黑。在江西通往高梘的山道上,一支隊伍急匆匆趕來,他們是邱丙清領導的紅軍第三縱隊。這次,是由王覺非帶路前來襲擊高梘自衞團的。深夜子時,紅軍到達高梘,按計劃扇形撒開,對自衞團突然發起攻擊。毫無防範的團丁們在睡夢中直接當了俘虜。與此同時,王覺非帶着部隊直撲廖東林卧房,可惜當晚廖東林沒有在團部。
睡夢中忽聞槍聲的廖東林,急忙披衣起牀,一邊開槍射擊,一邊組織人馬負隅頑抗。王覺非見敵人已有準備,便讓赤衞隊在正面吸引火力,他趁亂轉到另一個窗户底下,將手榴彈投入室內,在“轟”的一聲中和濃煙掩護下,王覺非和幾個隊員箭一般衝入室內,只見自衞團副團總廖東林的弟弟廖赤林被炸得血肉橫飛。這次奇襲戰鬥前後只用了10多分鐘時間,雖然廖東林漏網,但全殲了高梘自衞團,擊斃副團總廖赤林,活捉團丁20餘名,繳獲槍支13支,而我軍無一傷亡。初戰告捷後,王覺非又帶領赤衞隊配合紅三縱隊攻打崇陽縣城,大獲全勝,全殲縣保安團。
高梘之戰,廖東林苦心經營的一點本錢,一夜之間敗得精光。因此,他對王覺非恨入骨髓,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但高梘山大人稀,加上人心所向,已成喪家之犬的廖東林想要報仇反擊,談何容易?
不甘心失敗的廖東林便施出一條毒計,他潛回高梘,糾集當地地痞流氓,將王覺非的妻子、兒媳、女兒統統拘押起來,威逼王覺非的同姓族人向王覺非寫信勸降,揚言三日內若不照此辦理,就將王覺非的親人統統殺光。萬般無奈,王姓族人經過一番商量,由一位年高望重的老人寫了勸降書。廖東林見此陰謀成功,立馬派人把勸降信送到通城縣蘇維埃政府。此時,王覺非正擔任通城縣蘇維埃政府副主席。同時,廖東林又派人到通城縣城,大造王覺非叛變的謠言,蠱惑人心。鑑於戰爭年代的殘酷性和複雜性,通城縣黨組織只得將王覺非暫時調離領導崗位,並將其安排到闊田紅色小學任教員。
親人遭遇敵手綁票,自己又被黨組織懷疑,那是王覺非革命時期最暗淡的時光。但王覺非對黨的信仰沒有一絲動搖!他離開領導崗位後,在闊田小學安心教學,伺機復出。是年秋天,我黨幹部劉石渠自江西返回通城,經過大量的調查,終於查清所謂"王覺非叛變"純屬敵人的陰謀陷害。通城縣委重新研究,一致同意撤銷原決定,恢復王覺非的原任職務。不久,湘鄂贛邊區特委調王覺非到江西造內任西北區蘇維埃政府秘書,兼任宣傳部長,參加第四次反圍剿鬥爭,取得勝利。
1934年,在王明左傾路線的干擾下,紅軍第五次反圍剿失敗,10月,中央紅軍從於都出發,開始舉世聞名的二萬五千里長徵。國民黨反動派一面對西行紅軍進行圍追堵截,一面對留下的紅軍進行瘋狂的圍剿。“六·七”事變後,湘卾贛省委書記紅十六師政委陳壽昌在高梘老胡洞戰鬥中英勇犧牲,1935年9月,師長徐彥剛遇害,中國革命走到生死存忘的關鍵時刻,蘇區湘鄂贛紅軍開始了最難艱的三年游擊戰爭。
1935年2月,江西西北區蘇維埃政府召開緊急會議,剩餘紅軍決定退出江西造內,轉入游擊戰爭。當傷病員剛剛撤出時,大批敵軍蜂擁而至,王覺非帶着機關人員沉着應戰,邊打邊撤,正當要突出重圍之際,突然發現有一批重要文件尚未帶出,便立即帶領赤衞隊殺回敵陣,返回造內,搶出重要文件,並將帶不走的文件連同房屋一併燒燬。這時,聞訊趕來的敵軍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快走”!王覺非把重要文件交給可靠的赤衞隊員,讓他們快去尋找隊伍,而他則僅帶着2名隊員留下阻擊敵人,並以密集的火力吸引敵人,掩護戰友撤退,一個多小時後,終因寡不敵眾,王覺非和兩名赤衞隊員相繼中彈犧牲,為革命流盡最後一滴血,時年僅36歲。
司馬遷先生曾説過,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王覺非為革命而死,其傳奇而短暫的一生,將始終重於泰山,永遠為後人所銘記、敬仰。
本期編輯:沈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