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任何人都會經歷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這段經歷或者悽慘沮喪、或者滿是羞辱、又或者痛徹心扉……總之,這必定是一段自覺恥辱痛苦的歷程,會讓人在以後既不願回想、也不願訴説。
在齊白石的人生當中,也存在着這樣一段恨不能抹去的日子,大約半年光景。如果不是被騙到七竅生煙,這段歲月極有可能是齊白石最快活的時光,他會在後來的各種自述和年譜中用濃墨重彩來記載。
齊白石
然而,儘管齊白石有着摳門又精明的處世本領,賣字畫從來也是一分也不能少一寸也不能多。但他終究在一九三六年,栽到了一個更精的人手上,此人只用了一招,就讓齊白石主動送上門免費給他畫了4個月時間的畫,等於輕鬆騙走了他4個月時間辛苦創作的字畫。
齊白石的這段“被騙史”,無論在他的日記或者自傳當中都只能看到隻言片語,記載不詳,又或者用了大段塗改加以遮掩,可見這一“被騙史”實在是傷透了齊白石的心。
白石劇照
其實,生而為人,無論是騙人還是被騙都是避無可避的事情,到底是何人何事,會令齊白石如此諱莫如深呢?
能把精明的齊白石騙到,這個人自然不是等閒的江湖小騙子,能把齊白石騙慘、騙到他一生也不願提起,這件事自然也不是簡單地騙幾幅畫而已。
此人與齊白石曾有拜把之交,還曾被齊白石親暱地稱他為“治園弟”。
治園弟
這個“治園弟”當時還是齊白石岳丈家鄉最大的軍閥,也就是著名的剿匪將軍王纘緒,他字“治易”,所居住的府邸齋號“治園”,故而被齊白石喚作“治園弟”。
在一九三六年之前齊白石沒有和“治園弟”見過面的,屬於千里神交隔空結拜的兄弟。
治園弟是個儒將,不僅是秀才出身而且極擅丹青,在與齊白石神交之前,他的朋友圈好友就已有黃賓虹張大千等畫壇頭面人物存在。
治園弟長居蜀地,而齊白石遠在京城,為了結識齊白石,治園弟親自託請姚石倩(齊門弟子)牽線,並奉以重金多次購藏齊畫,乃是三十年代初期齊白石最大的金主之一,故而得到了齊白石與他“隔空結拜”的禮遇。
在“治園”府邸之內,藏有有大量的書畫陶瓷篆刻,治園弟之所以重金結交齊白石,除開收藏其畫作之外還有一更重要的目的,而且要達成這個目的必須要把齊白石請到蜀地治園府內。
在多次邀約未果後,治園弟使出絕招——給他送去了一年輕婢妾,條件是齊白石一定要來蜀相會。
收到治園弟送來的婢妾後,齊白石果然答應了赴蜀之請,但沒曾想,送去的婢妾大約半年之後竟然不知何故,私逃出了齊府沒有再歸來,齊白石寫信向治園弟訴苦,治園弟則勸慰道:
這算什麼事,你趕緊來弟弟這兒,這私逃的婢女我定命人給你找回來,若找不回來另外給你物色一個不就得了?路費算我的,也不讓你白跑,到時候幫我寫點字、畫點畫,另外酬謝兩千金,哥哥你就趕緊地吧!
白石繪畫
在治園弟這番雙重誘惑下,齊白石也就沒有再行推脱,稍事收拾就踏上了南下蜀地之旅,時值三月。
舟車顛簸月餘,治園弟親自將其接入治園安頓,遍遊川蜀遍嘗川味之後,齊白石便應約閉門為治園弟作畫刻印。
不久,治園弟又帶齊白石看了自己的書畫藏館,其中竟有大量古畫文物,在齊白石歎為觀止之餘,治園弟趁機提出,請齊白石為其所藏“掌眼”並題跋定論。
齊白石這才明白,治園弟是想要借自己的名頭為其所藏“背書”。
在川留影
齊白石明白,治園弟所藏定有不少贗品,但若是有了自己的鑑定結論,這些贗品就都可以變成價值不菲真跡。齊白石面色發苦,略有歉意對治園弟道:老夫不擅鑑古,老弟莫要難我。
此後,治園弟對於齊白石表面上仍有恭敬,但日常行事卻刻意讓齊白石見其愠色。齊白石客居治園,事事受人管制看人臉色,日益驚恐,無奈之下為治園弟刻下一方“白石見”獻上,方才勉強敷衍。
這方“白石見”的篆刻,如今仍存,在古畫上蓋上這方印之後,意思就是我齊白石看過這幅畫了,治園弟可以宣傳齊白石看過之後認為是真,才會蓋下這方印,贗品也就有了齊白石的背書。齊白石不恥於做這等事情,但自己客居治園又不得不低頭。
獻印之後,齊白石就趕緊提出想要返回京都,治園弟也不多留,此時,齊白石已在治園寫字作畫四月有餘,所作亦全部留給了治園弟。
懊惱的齊白石收拾一番之後想,出來一趟雖然有被坑之嫌,但治園弟還答應了給自己尋回那個私逃的婢妾,另外,好歹還有當初許諾的兩千金酬勞,有這兩樣在,也不枉千里迢迢走這一遭了。
然而,自齊白石踏出治園門口之後,治園弟卻再也不提婢妾和兩千金一事。返回京都的齊白石安慰自己,可能是治園弟太忙忘了吧?於是他又連書數函給在川的學生,託請他們提醒一下治園弟。
可惜,學生的回信總是令齊白石大失所望,治園弟並非忘了曾許下的婢妾和兩千金之諾,而是壓根就沒打算要給齊白石。
老人家這才明白,自己是被治園弟給狠狠地擺了一道,不僅騙他在治園免費畫了四個月的畫,還哄騙他刻下了“白石見”的鑑賞章。
於利,治園弟坑了他兩千金的酬勞,於名,日後那方“白石見”的印若是蓋在那些假畫贗品之上,更是有辱白石之名。
看透治園弟的真面目之後,老人一氣之下恨不得把所有一切有關與治園弟交往的痕跡全部抹掉,這也是為什麼齊白石日記裏面有大量塗抹痕跡的原因,特別是一九三六年那段過往更是被塗得面目全非。
被人騙,若是被騙子利用了自己的善良,更多的會是憤怒,而對於齊白石在一九三六年的經歷而言,於名於利都深受損失,在老人看來無異於奇恥大辱,更是滿滿的悔恨——當初自己若不是滿腦子花花綠綠主動送上門,又怎會被他用一招花言巧語之誘計、輕輕鬆鬆被騙走四個月的畫呢,又怎會有如今這丟了夫人又折兵之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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