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 | 南妮:人生允許飛揚一次

十日談 | 南妮:人生允許飛揚一次

本文作者(左二)與同學合影,攝於1984年年7月

記得大學四年級時,課時已經變少了,尤其是下半學期,主要任務是寫畢業論文。我寫的是論作家孫犁的浪漫主義風格。指導老師陳思和給了我一個優。不知道論文成績是否跟畢業後被分進好的單位有關。論文,單位,這兩項,是畢業以前最揪心的。

7月,大禮堂裏的畢業典禮,印象最深的,是班主任最後公佈各位同學的分配單位。老師事前已經將落實結果告知了各位,但是,越是得到了心儀的單位,你會越緊張。一切是要以正式宣佈為準。畢業生因為分配不理想,找老師吵鬧,這種事也有聽説。我們班是皆大歡喜。

家裏弄了輛小卡車,來裝我的鋪蓋和書籍。在亂紛紛的寢室裏,我邀請6位姑娘一起乘車到我家去,奉賢南橋,上海市的西郊。她們都沒有去過。兩位被老鄉邀走了,一位臨上車又改變了主意。結果是我們四個人一起上了車。

七月的太陽是火辣辣的,我們年輕的心也是火辣辣的。從大學到老家的那條路奔跑了四年,但從來沒有覺得眼下的路有那麼可愛那麼漂亮。如果有音樂,我們的笑臉、喧譁與衣裙和着飛馳的車子,應該是電影的鏡頭。南橋對她們三個人是未知。未來對我們四個人也是未知。選擇這種方式來一場離別的派對,豪氣更勝於纏綿。

若干年以後,有朋友看到四個女大學生在南橋舊巷的微笑合影,稱讚説有電影《城南舊事》的味道。是的,照片裏的舊巷早就不存在了。大女孩的微笑天真爛漫。那個炎熱的下午,我們四個在街上兜兜轉轉,碰到一個賣西瓜的攤,買了一個大西瓜。沒有刀切開,怎麼辦?高個子玲玲,像男生一樣拿拳頭去砸西瓜。豪氣變成力氣,竟然一次成功,大西瓜分成四瓣,四個人每人分了一大塊,在太陽的餘暉之中快樂地啃着。

以後許多年,我們四人之中,有在初始單位一直幹下去的,也有跳槽轉行的。

飛揚大概是和無知連在一起的。高考的時候成為本縣文科最高分,也只是懵懵懂懂,終於完成考卷的感覺。大學畢業,卻是飛揚了一把。拿上學位證書,進入心儀的單位,不再花父母的錢,即將為社會作出貢獻——霎那間,覺得自己神氣得很。因為無知,所以飛揚。好比一場長跑比賽,發令槍一響,起跑的姿勢總是分外矯健,至於跑到中間會怎麼樣,自己是不知道也保證不了。以後的職業生涯,即使獲得全國性的獎項,也飛揚不起來。

去年,駱玉明教授在復旦大學的畢業生典禮上,有一番樸素又動人的致辭。他解釋了四個名詞:第一個詞是“善良”,善良是什麼呢?是一個祝福;第二個詞是“快樂”,快樂是一種能力;第三個詞是“智慧”,智慧是什麼呢?它可能是一種痛苦;第四個詞是“道義”,道義是一種責任。

閲歷讓我去理解這四個詞彙,和新科畢業生肯定是不一樣的。年輕的學子會睜大認真的眼睛,而我,是一聲會心的長嘆。(南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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