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順民:風陵渡

“紅葉晚蕭蕭,長亭酒一瓢。殘雲歸太華,疏雨過中條。樹色隨山迥,河聲入海遙。帝鄉明日到,猶自夢漁樵。”

唐代許渾的這首詩,寫於潼關,就在風陵渡對岸。太華、中條、河聲、帝鄉,風陵渡的山河形勝被大致勾勒出來了。

風陵渡,三省要衝,三河來匯,重關要津,千古名渡。南接中原,與河南相望,西鎖關中,與秦省為鄰。又天然是華北、西北、華中三大區的交界之處。

長期以來,風陵渡既是河運碼頭,承擔溝通秦晉豫三省交通的功能,也是重要關隘,又稱風陵關、風陵津。

這座與黃帝傳説一樣古老的老渡口,見過太多的衰與榮,見過太多的起與落,見過太多戰與和,黃河水一副見慣不驚的模樣,輕輕拍打着堤岸,完完整整流過來,又完完整整流過去。

魯順民:風陵渡

▲?山西芮城,黃河風陵渡拐彎。?攝影/薛俊

山川造化

黃河由內蒙古托克托縣河口鎮進入中游,東流的河水掉頭南下進入晉陝峽谷。傳統地理劃分將托克托縣河口鎮到風陵渡由北而南的河段稱為“黃河北幹流”,風陵渡處於黃河由北而南行進的最南端,南流的黃河水在此最後回首北望,然後東折進入晉豫峽谷,過三門峽,衝出小浪底,就是廣闊無垠的中原大地。

黃河北幹流結束於風陵渡,或者説,黃河由風陵渡折頭向東,這是晉省與秦地兩座大山脈的“共謀”產物。

山西這邊,呂梁山在內蒙古將東流河水相牽南向,出龍門向南行進168公里,山西南部一座大山由東北向西南伸過來,這就是中條山。中條山東北接太行、太嶽山,在風陵渡停下腳步。陝西那邊,秦嶺山系由西向東而來,與中條山在河邊打了個招呼擦身而過,繼續向東邊延伸一段距離。兩山相會,把黃河向南的路途阻斷,只能折頭而東,進入蒼蒼莽莽的晉豫峽谷。

但是,兩山相會,還不足以成就風陵渡。為什麼呢?

黃河北幹流行至龍門,河牀由400米驟然擴大到幾公里或十幾公里寬,流經山西一側河津、萬榮、臨猗、永濟、芮城5縣,為古河東盆地的腹心所在。河牀驟寬,主河流搖擺不定,遂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河流奇觀。

由龍門到風陵渡、潼關之間的黃河,全長132.5公里,被稱為“黃河小北幹流”。黃河入此,落差相對較小,適合做渡口的地方頗多,自龍門而下,山西一側有禹門渡、葫蘆灘渡、汾陰渡、西頭渡、南趙渡、安昌渡、蒲津渡、潘西渡、原上渡、楊範渡、姚王渡、浪店渡、夾馬口渡、黃龍渡、薛家崖渡、雙店渡、首陽渡等,最後是風陵渡。其實落差也小不到哪裏,否則也不會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帶來的諸多福祉和數不清的水患。

這些大大小小的渡口或碼頭,基本上還是遵循着黃河渡口形成的一個重要地理原則,即大部分渡口,都處於一級支流與黃河匯合的地方。

黃河進入中游,上下游之間的落差達800多米,主河道大水洶湧,激流浩蕩,甚至還有落差達28米的壺口瀑布,黃河中游河段航運不得不分成若干段落連續相接。幸好,中游兩岸有大大小小70多條一級支流匯入,支流夾帶的泥沙和巨石將河牀抬高,所以在一級支流與主河道匯合的地方,都有一道大“磧”斜插主河道,幾乎與主河道垂直相交,這樣河牀被壅高抬升,激流會暫時放緩腳步,水情相對平穩,適於設港駐船。

黃河小北幹流段,一級支流從數量上考量,比龍門以上的北幹流要少得多。少是少,不意味着不大。黃河兩大重要支流,一條汾河,一條渭河,都在小北幹流與黃河匯合。比起黃河,汾、渭算是小水,但汾育晉省,渭養關中,春秋、戰國、兩漢,秦晉幾千年的榮衰與兩條河有扯不清的瓜葛,無論水流量還是承載的歷史,哪能不算是大河!小北幹流段,除汾河、渭河之外,還有北洛河、澽水、涑水幾條河流來匯,每條河流的匯入處,都有大的渡口。

魯順民:風陵渡

▲ 四周大山大河,“風陵渡”扼守三省要塞。?製圖/Paprika

風陵渡地處黃河東折拐角。小北幹流行進100多公里,河牀都是幾公里或十幾公里寬,到了東折拐角,左岸的風陵渡與右岸的古潼關像商量好似的,河道突然收束,再收束。黃河已經收納了汾河、澽水、涑水,身軀龐大,河道收束,黃河固有的脾氣難免見長,主河道復又激流滾滾,浪濤洶湧。饒是你潼關扼關中望中原,饒是你風陵渡鎖鑰三省,似乎絕無泊舟駐船的可能。

但風陵渡偏偏不急不緩,一派温婉。小北幹流的敍述到了結尾,最後達到高潮。此時,風陵渡下游對岸潼關南原,渭河行進千里浩浩蕩蕩而來。渭河進入關中,已經收納了包括涇河在內的大小十數條支流,進入潼關後,再牽手北洛河一起奔向黃河母水,是所謂“三河相會”。渭河,這條黃河最大的支流,每年要給黃河貢獻5.8億噸泥沙,風陵渡河道因此被壅高抬起,落差減少,水情平穩,正好設渡。

但在河東,比風陵渡經濟和戰略地位重要的渡口有的是,比如風陵渡上游20多公里處的蒲津渡,這裏出土的唐代大鐵牛,宣示着這座著名渡口曾經的輝煌,地當東都,扼守西京,蒲津為要。但是,它很快衰落。除了歷史的原因之外,更重要的還是地理的原因。從明代開始,黃河遊蕩不定,擺動幅度越來越大,逼近蒲州城,滌盪朝邑縣,河谷越來越寬,沙洲越來越多,蒲津橋不時被沖毀,蒲津渡雖努力維護着天下第一要津的地位,實際擺渡功能卻不斷下降。

此種情況下,在漢魏之際尚被稱為河北小渡的風陵渡,無論是戰略地位,還是溝通秦晉的功能地位,不斷培強,就是因為其河岸相對固定,當得起千年永固了。

風陵渡地位增強的另外一個原因,還有對岸的潼關。潼關對於關中地區的重要性自不待言,設渡關防當是應有之意。但幾千年來,卻從未以渡口功能顯示它的重要性。漢代初建潼關城,因為黃河緊逼南岸,只能建在秦嶺山腳的高垣之上,後來才一步一步挪到河灘上。但渡口和碼頭卻一直設在風陵渡。風陵渡河岸穩定,河灘上的潼關城卻提心吊膽。上世紀50年代初,風陵渡河岸鳳凰咀崩塌,大體積土石瞬間壅塞河道,黃河水直接湧入潼關城。民間有諺:鳳凰咀崩塌啦,潼關街上拾魚呀!

故而潼關雖然是渡口,但並沒有形成太大的碼頭。渡口和碼頭可合二為一,但卻是兩回事情。

山川地理如此巧妙安排,就有了這座與華夏民族同樣古老的歷史名渡。

魯順民:風陵渡

▲ 風陵渡,是眾多渡口的樞紐。?製圖/Paprika

老渡滄桑

風陵渡古老,有多古老?

風陵,指的是風的墓封。傳説,風,亦稱風后,乃上古時期黃帝的丞相。關於風后這個人,《淮南子》《史記》均有記載,各種傳説,歷代演義,已經是神仙一級人物。演義神話,大抵簡略。當年,黃帝與蚩尤作戰,蚩尤是戰神一級人物,結果黃帝三戰三敗,最後,蚩尤作法興霧,黃帝大軍陷於一片黃霧之中進退失據。這時候,大臣風后發明指南車,幫助黃帝大軍辨明方向,遂大勝蚩尤。風后死,黃帝嘉其功,築封陵以葬。是謂風陵。風陵渡也由此得名。

作家韓振遠整理鄉邦文獻不遺餘力,他跟我講,綜合史籍記載,黃帝部落與蚩尤部落之間的戰爭,叫做“涿鹿之戰”,涿鹿,即今運城市鹽池邊上。運城鹽池,在上古、近古中國,是關乎國族生存與命運所在,一直到宋、金時期,鹽池仍是敵對雙方的戰略爭奪目標。上古部族發生這樣的戰爭並不奇怪。鹽池起霧是常態,並非哪個作法。指南車發明,顯得至關重要。

2004年頭回探訪風陵渡,企圖尋找風陵所在,但古風陵在漫長的歲月中幾經毀廢、重修,具體位置居然成了問題。也是韓振遠有心,當年結伴探討未果,後又數度前往,終於落實,風陵的準確位置在距離風陵渡鐵路大橋不足一箭之遙的西王村。風陵矗立於黃河岸邊,仰視穹廬,俯瞰雪浪,對岸的潼關古關彷彿觸手可及。

探得風陵的準確位置還在其次,腳下這個西王村,怕只比風陵的傳説更古老。1960年春,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山西工作隊的專家來到西王村,在村南的台地上,經過73天發掘,出土大量新石器時代陶器。經過多次考古論證,專家們將西王村遺址定為仰韶文化西王村類型,時間在5600年至5000年前。這是個比西安半坡遺址更早的文化類型,卻與半坡文化有着許多相同之處。專家們斷定,早在5000多年前,大河北岸的西王村人,就與南岸的半坡人有了交往,在當時的大河之上,兩地族人駕着獨木舟或其他渡河工具,開始擺渡往來。

也就是説,西王村的歷史,要比風后的傳説更遠,也就是説,風陵渡的歷史更早於風陵。

春秋戰國時代,秦晉、秦魏爭霸,風陵渡是戰爭的橋頭堡。

公元前615年冬天,秦康公自統大軍,從風陵渡過黃河,進攻晉國。晉國上卿趙盾率軍迎敵。兩軍皆深溝高壘,依河而戰。大戰開始前,黃河岸邊北風獵獵,濤聲轟鳴,秦康公手持玉璧,匍匐跪拜,向大河祈禱,請求河神保佑。大戰的結果是兩敗俱傷。此戰史稱秦晉河曲之戰。

東漢末年,曹操也曾與馬超大戰風陵渡,同樣是兩敗俱傷。

風陵渡沒打過漂亮仗,兩敗俱傷居多。倒是風陵渡頭的航運挽輸讓人充滿緬想。

春秋,晉惠公當位,晉國遭遇大旱,向秦穆公借糧。秦穆公徵發秦粟萬斛之巨,泛舟出渭河,經風陵渡,再沿汾河溯流而上直抵晉國首都。史稱“秦粟輸晉,泛舟之役”。

秦漢定都長安,風陵渡與潼關相望,為京城門户。西漢初年,全國尚未一統,漢高祖劉邦便迫不及待地在潼關、風陵渡設立管理機構,名為船司空衙門,專門管理潼關與風陵渡之間的航運。風陵渡從此正式成為官渡,納入了朝廷管理序列。

西魏大統三年(537),東魏大將竇泰率軍進攻西魏,“濟自風陵渡,頓軍潼關”。

唐代,蒲津渡雖近在咫尺,唐王朝對風陵渡仍十分重視,唐聖曆元年(698),武則天在風陵渡南置關,稱風陵關,又稱風陵津。

唐代之後,風陵渡的要津地位一天天增強,漕運異常繁忙,過往船隻連綿不斷。

明洪武八年(1375),設置風陵渡巡檢司船政,隸屬潼關衞,統管兩岸渡口,稽查往來商賈,徵收税金。

至清代,風陵渡有“官船十一隻,水夫八十四人”(《續潼關縣誌》)。乾隆年間,風陵古渡達到鼎盛。《同州府志》載:“每逢晴日,大小舟船往來於河上,有客船、貨船、遊舟,星羅棋佈,飄忽無定,煞是繁華壯觀。”

同黃河其他重要渡口碼頭一樣,溝通兩岸的同時,其經濟輻射半徑亦隨之擴大,風陵渡繁盛一時,商賈往來,店鋪林立,已經是一座集倉儲、物流、物資集散交易和服務業於一體的碼頭商港。民國初年,渡口經營獲得甚豐,河南、山西船幫爭奪經營權,直到驚動山西省建設廳出面方得以解決。

1949年5月,解放軍太嶽軍區設立風陵渡河防司令部第一軍渡,調集木船102艘,集中船員1500餘人,從6月7日至6月24日,把第一野戰軍十八、十九兵團40萬大軍和武器彈藥、輜重運過黃河。接着,又把華北教導團,華北炮校教導團,南下工作團第一、二、三、四梯隊運送過河。

接着,渡口繁忙了有兩年多時間,山西商人拖家帶口,陸陸續續從西安回來,行李家當每天擁擠在渡口上,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物件像開了萬國博覽會一樣。

新中國成立後,渡口有盛有衰,由木船而鋼船,由機船而輪渡,變化在不經意之間。

1995年,黃河公路大橋橫架南北,這座千年老渡口的繁盛從此換了面目。

2004年,風陵渡下游與河南省三門峽市隔河相望的茅津渡,從運(運城)三(三門峽)高速公路大橋開通運營那天起,幾乎在一夜之間沉寂下來。茅津渡停航停渡,標誌着黃河中游5000多年的航運史正式告一段落。

魯順民:風陵渡

魯順民:風陵渡

煙火人間

2004年到風陵渡,正是春天。在風陵渡邊上的趙村訪到一位當年的船工。老船工叫趙興元,當年已經是84歲的老人了。趙興元60歲退休,在船上滾打了30年整。

老人講,趙村全村過去有3000多口人,大都有扳船擺渡的經歷。依河而生,傍河而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水裏謀生,船上日月。扳船擺渡,既是活路,也是生意,禹門口接下來從呂梁山掘出的“船炭”,再從潼關迎接渭河扎筏放流而來的“西河松”,再販運城鹽池的鹽到河南黽池、三門峽。

老人講,過去講“官船十一隻,水夫八十四人”,還不包括貨船、客船、遊船,幾項合起來,最繁盛的時候,上百條不止。最大的船上立起三根桅杆,裝載三四十噸貨物,最小的,當然是打魚船,還有隻敢在岸邊淺水遊弋的“鞋船”——兩隻不足七尺的小舟,綁上橫木聯接起來,然後兩腳各踩一隻,在河上採菱挖藕,或捕魚——像一雙鞋一樣。新中國成立之後,渡口由國家統一經營。統一經營後的風陵渡還有20條渡口船每日往來於晉陝之間,每天可以過渡20多輛大卡車。

風陵渡地處山西最西南端,黃河冬季基本上不封凍,故而航道暢通,終年可航行。老人只記得1939年凍過一次河,船停了半個多月。但是,一到雨季,從春天第一個汛期“桃花汛”開始,河裏行船就十分困難了。過渡的船都要扯起帆篷,順風順水過渡到潼關也得半個小時左右,風若不順,過渡一次至少兩個小時。秋汛水漲,船不好靠岸,有時候隨主河道“大溜”一個勁順流而下,一直漂到河南境內才勉強靠岸。秋水時至,是船工們最為緊張的一個時段。

船工對這條奔湧的大河充滿敬畏,秋汛河漲,每行一次船回來,躺在炕上能做幾場噩夢,須趕緊延請蒲劇班子給河伯唱幾天大戲。每逢初一、十五,行船之前,都要備好供品,焚香拜過河神大王,將祭品一股腦兒傾入黃河,心方才能安下來。風大流急浪滔天,一腳踏在陰陽界,風浪裏討生活,那是多麼難吃的一碗飯啊!

老人還講,老輩子人有打魚的,岸上的人卻很少吃魚。為什麼呢?魚不止餓嘛!燉魚費調料嘛!但是,老人卻知道黃河魚的妙處。老人説,河裏的魚多,河水會不失時機透露漁情,或者從水情可以看到魚在河底覓食的姿態,水花濺起,就可以判斷出魚的斤兩,可以判斷清楚這是白條,還是鯰魚,或是黃河大鯉魚。黃河大鯉魚那是漂亮,脊背有四兩金,腹下有四兩銀。春天裏,魚油藏在尾巴骨那裏,冬天裏,則藏在腹部的鰭葉兩邊。魚還會叫,你聽過嗎?老人笑着問。魚叫起來好有意思,可以從叫聲中判斷明天的陰晴,可以預知天上的風雨。魚是會笑會哭的,你知道嗎?魚能判斷人是智還是愚、是賢還是不肖、是昏還是聖的呢。

老人説得神乎其神,説罷,呵呵一笑,頻搔白髮,笑眉笑眼望一眼大河。

陡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是老人説他曾運送過南下工作團。在四川曾訪問過一個老太太,就是當年工作團成員之一。她當年不過20歲出頭,記得清楚,過河那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一船又一船,年輕的南下工作團隊伍被運送到潼關灘頭,突然有人説:今天是八月十五。

大家抬起頭來,一輪明月牢牢地掛在山西那一頭的天上,並沒有隨他們過河來。頓時,河灘上上千名年輕人都眼裏蓄滿淚水:這是要離家了。

看金庸《神鵰俠侶》,大俠楊過與郭襄邂逅於風陵渡,在讀者心裏,風陵渡是“俠骨柔腸”的同義詞。這個中秋之夜,是不是比楊過和郭襄的相遇更蕩氣迴腸?或者,老渡口上演這樣蕩氣迴腸的故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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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楊過誤終身。

2019年,再訪風陵渡,今非昔比,老渡口歷史,老渡口功能,均已經退為背景,或者説,已經變為一個敍述的線索,偌大的黃河灘塗成為一處集生態農業、旅遊休閒為一體的現代開發區,藍瓦紅牆點綴在碧綠的田野中,老渡口搖身一變,分明是一處園林所在,遊樂、休閒、餐飲服務,等等諸般,如果不是邊緣那條流淌億萬斯年的黃河提醒,你很難將它跟遍佈中國的生態園區區別開來。

陣痛,重生,調整,一直走到今天。變化了的是人們的生存方式,不變的,是千古流淌的黃河水,不驚不瀾。北方的這條大河風姿依然。

(本文轉載自《太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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