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宣統元年,江蘇省六合縣有一户卜姓人家,户主卜喬山早逝,留下妻子王氏和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兒子卜水福。丈夫去世之後,王氏一人辛苦將兒子卜水福拉扯大。卜水福成年之後在母親王氏的幫助下娶妻生子,找了一個幫人拉車送貨的職業養家餬口。卜家的日子過得不富裕,卻也不缺吃少穿。
王氏是個好母親,卜水福卻是一個混賬兒子。他從小性格古怪,脾氣暴戾偏激,又結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每天聚在一起酗酒。到了晚上,醉醺醺返回家中,心情好的話就倒頭大睡,心情不好的話,就對母親王氏和妻子潤姑拳打腳踢,絲毫沒有一點人性。卜水福成了一個惡人,王氏和兒媳婦沒少捱打,對他都十分懼怕。
一天中午,潤姑在家中做活,母親王氏抱了孫子在門口曬太陽。有一個補鍋匠從門口路過,王氏想起家裏有口大鍋要補,便招呼補鍋匠停下。王氏對屋內的潤姑大喊,讓她把鍋抬出來。潤姑此時正在忙,沒有聽見。王氏於是把小孫子放在地上,叫他不要亂跑,便進了屋。王氏把大鐵鍋反過來頂在頭上,走出了廚房。
此時,門外的路邊上停着一輛牛車,拉車的牛本來正在低頭吃草,突然看見一個人頂着大黑鍋走了出來,牛驚得拉起車就亂跑。不料小孫子正在路上蹣跚行走,牛車一下子撞了上來,從小孫子身上碾壓了過去。王氏一看嚇呆了,把鐵鍋丟在地上便撲到小孫子身邊放聲痛哭。
這一切發生在剎那之間,補鍋匠見出了事,心想此事若追究起來自己恐怕會被牽連,於是趕緊挑着擔子跑了。王氏把小孫子抱起摸了摸他的胸口,發現孩子心跳已經停止,氣息全無了。潤姑聽到哭喊之聲趕快跑了出來,兩個人一起抱着孩子痛哭。哭了半天之後,潤姑突然止住了哭,對王氏説:“壞了壞了!一會兒水福回來知道這件事情,我們兩個都活不成了。怎麼辦呢?”
王氏一聽,心中也沒有個主意。婆媳二人便商量起來,最後他們把孩子抱回家去,擦掉孩子嘴角的血跡,又給他換上乾淨的衣服褲子後,把孩子放在牀上,又給他蓋上被子,好像孩子睡着了的樣子。然後就提心吊膽地等着卜水福回來。
傍晚時分,卜水福果然喝得爛醉如泥,跌跌撞撞回到家裏,婆媳二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那天正巧卜水福喝得很醉,回到家後便呼呼大睡,根本就沒有在意家裏發生了什麼事情。半夜裏,卜水福隱隱約約感覺到有人在推自己,心想着什麼事情吵得他睡不着,剛要發火,就看到妻子潤姑哭着説:“你怎麼睡得那麼死?把我們的小寶都壓死了。”
卜水福一聽,急忙翻身起來一看,兒子果然在自己身邊,已經被壓得氣斷身亡了。此時婆媳二人哭得更加厲害,卜水福見狀也十分後悔,沒有理由歸咎別人,所以只得把孩子的屍體抱到山上去找個地方埋了。兒子死後,卜水福的心情變得很差,把氣都出在母親和妻子頭上,隨便一點小事就要打要罵。
轉眼過了七八天,卜水福在街上遇到一個補鍋匠,忽然記起家中有一口大鐵鍋要補,便叫補鍋匠跟着他回家去補鍋。補鍋匠問卜水福的家在哪裏,卜水福説不遠,就在前面靠馬路邊的那兩間瓦房,拐過一條街再走三分鐘就到了。補鍋匠一聽,馬上拒絕説:“別的地方可以,那個地方我不去。”
卜水福問補鍋匠為什麼不去?難道怕給不起他錢?補鍋匠説:“不是錢的事情,前幾天在那裏幫一户人家補鍋,牛車將他家小孫子軋死了,現在回想起來都害怕,所以我不去那裏。”
卜水福一聽,馬上就明白過來了,原來兒子不是自己壓死的,而是母親沒留意看守被牛車軋死的。卜水福頓時怒火中燒,竟恨不得立時將自己的母親一刀劈了。
卜水福在街上轉悠了一圈,買了一把刀藏在身上,便匆匆趕回家去對母親王氏説:“我舅舅捎信來説有急事要你到他家裏走一趟,你快去吧。”王氏有一個弟弟住在附近,但是離得比較遠,有好幾裏地。王氏便問兒子有什麼事情,如果不着急的話,明天再去。卜水福聽罷大怒:“叫你走你就走,囉嗦些什麼話?你怕路不好走,我陪你去!”説罷,卜水福拽着王氏出了家門。
王氏知道兒子暴戾成性,絲毫不講一點良心,便不敢再言語,只得隨着她跌跌撞撞地上了路。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卜水福把王氏引到一處偏僻的地方時,突然拔出刀來,朝着王氏的後背連連刺了七八刀。可憐王氏連喊都來不及喊叫,就被自己的逆子給殺死了。卜水福殺死母親,竟然還覺得不解氣,又連刺了屍體幾刀後才揚長而去。
卜水福殺死母親,神不知鬼不覺。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王氏養了一條大黃狗,卜水福帶着母親出門之後,這條狗便跟遠遠地跟在他們身後。卜水福殺死母親時,大黃狗嚇得躲到玉米地裏藏了起來。卜水福揚長而去後,這條大黃狗便從玉米地裏出來,東嗅嗅西問問,圍着王氏的屍體轉了一圈,然後便急忙跑開了。
大黃狗一直跑到卜水福的舅舅家裏,奔入屋裏後便狂叫不停。舅舅一看,認識這條狗是姐姐家的。這條狗當年是舅舅家的母狗所生,後來這條狗長大一點後,他便帶去送給了姐姐。這條狗因此識得舅舅家,經常會跑回來。大黃狗見到卜水福的舅舅,便用嘴咬住他的衣服往門外拽。舅舅覺得很奇怪,大黃狗的叫聲淒厲無比,又行為怪異,他意識到可能有事發生,於是便跟着大黃狗出了家門。
大黃狗沿着來路奔回,帶着舅舅找到了王氏被殺的那個偏僻的地方。此時天已經黑了下來,舅舅用燈籠一照,發現路邊深溝裏躺着一具屍體,再仔細辨認,發現是姐姐的屍體。舅舅心中悲痛又疑惑,姐姐很少出門,大晚上的更不會到這種地方來。她一生辛勞,也沒有仇家,怎麼會遭此慘禍?
舅舅決定到卜家去問個明白,於是便急匆匆趕去卜家。到了卜家之後,不見卜水福在家,只見到潤姑坐在家中哭泣,便問潤姑卜水福去了哪裏?潤姑告訴他:“今天卜水福性情大變,臉色兇狠無比,逼着婆婆和他一起上您那兒去了,我看事情蹊蹺,真怕出事。他們不在您那兒嗎?”舅舅聽到此處,立刻明白了姐姐是被所殺,於是便挨家挨户請來鄰居們議論此事。
舅舅請來村中族長、鄰居後,對他們説:“我姐姐家門不幸,出了一個逆子,現在竟然犯了殘殺親生母親的逆倫之罪。如此大罪,你們做鄰居的也要受到牽連的。但是,如果你們肯幫我將這個逆子追回,一切責任由我一個人來承擔,絕不連累各位。”
鄰居們一聽,有的激於義憤,有的怕受到牽連,於是都同意去捉拿卜水福。眾人分頭四處去找卜水福,最後在一家酒館裏找到了他,此時他正和幾個狐朋狗友攜帶幾個青樓女子喝得高興,眾鄰居手持扁擔、鐵叉將幾個狐朋狗友打跑,又用繩子把卜水福捆得像個粽子一樣帶走。
卜水福被帶回村裏,他醒來之後忙問舅舅為何要綁他,舅舅説卜水福犯了彌天大罪,就算是一刀刀剮了他也算是便宜他。卜水福此時才明白過來,自己殺死母親的罪行已經被舅舅知曉了。卜水福連忙叩頭求饒,舅舅卻再也不想寬恕這個逆子,因為寬恕的次數已經夠多了,一次次他都反悔、都變本加厲,這次一定不能輕饒。
眾鄉鄰對卜水福的惡行早已經深惡痛絕,他不僅虐待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就連鄰居們平時也沒少受他的氣,就是一條狗走在大街上,他都要去踢一腳。這種惡人,留着也是禍害,眾人提議將他亂刀砍死。舅舅卻説,看在他是王氏兒子的面上,讓他給王氏置辦棺木,將王氏安葬。卜水福被解下身上的繩子,買來棺材和壽衣把母親王氏安葬。
在入葬的時候,卜水福挖好墓坑正想出來,村民們一擁而上將他捆起來丟進了墓坑裏,舅舅對村民們説:“把這逆子埋進墓坑裏,讓他一輩子扛着他母親的棺材!”
眾人七手八腳,很快用鐵鍬舀土把墓坑填平,卜水福被活埋在了母親的棺材底下。卜水福這個惡人加逆子,就這樣遭到了報應。冷血無情的他,最終自食惡果,被活埋在了母親的墓坑裏。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下,沒有一個人覺得處理卜水福沒有什麼不妥,因此沒有一個人去官府報案。官府知道此事後,也沒有前來追究此事。
此事並非演繹杜撰,而是真實發生在六合的一件往事。王氏辛苦一輩子,含辛茹苦將兒子養大,卻不曾想養出了一條白眼狼。王氏養大兒子,又給他娶妻、又給他帶孩子,結果仍然免不了遭到他的打罵
小孫子被牛車軋死,這原本只是一場意外,卜水福卻為此大作文章,對自己的親生母親痛下殺手。大黃狗尚且知道報恩,卜水福卻連狗都不如。舅舅和村民們將他活埋,雖然用刑過重,但這種逆子的確天理難容。
在舊時代倡導仁孝和宗族法紀的環境下,卜水福被活埋是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的,這也是為何官府懶得追究的原因所在。卜水福之死,當為後世不孝者引以為戒。
自此,清代活埋逆子案,宣告結案。
參考文獻:《清代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