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呂后,人們心目中首先會浮現出一位惡毒女子的身影,而在一些野史演義中,呂雉往往被描繪成一位蛇蠍毒心的女人。的確,這個女人自主決定殺韓信、攛掇丈夫殺彭越等功臣,更為殘暴的是將戚夫人製成人彘,還幸災樂禍地叫來自己的兒子、當朝皇帝劉盈觀看她的傑作,以至於劉盈被驚嚇而從此頹廢不再理朝政,而其中韓信更是呂后的救命恩人,因為韓信曾將她從項羽手中救出。
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如果我們將劉邦的大漢天下比作一個家庭時,我們可以發現呂后其實是幹了丈夫劉邦、一家之主劉邦心中想幹但不敢幹或不能幹的事,呂后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盡了一份做妻子的責任。因為史記中並未記載,任何關於劉邦因此事而向呂后發怒的事。至於呂后將戚夫人製成人彘,也不過是因妒生恨、藉此發泄常年積在心中的憤怒。(人彘,即將人的四肢砍去、灌入啞藥、挖去雙目、剃去秀髮、在耳朵中注入少量水銀!)。
如果我們將呂后的人生進一步細分會發現,當呂雉的父親呂公在未徵求其意見而將其許配給比她大十五歲的劉邦那一刻開始,到她成為皇后的這段時間裏,呂雉表現出的是任勞任怨、忍辱負重、拖兒帶女、贍養父母,在劉邦常年不在家的情況下以一己之力將家支撐起!
可以説,呂雉在成為太后前,其骨子裏表現出的是善意的隱忍、良家婦女的本分、不離不棄的堅守,如果當初呂雉嫁的不是劉邦而是一位安分守己的男人,他可以沒有太多的財產、可以沒有太大的野心,在男主外女主內的形式下生活一輩子時,呂雉絕對勝任賢妻良母這一神聖的稱呼!而歷史事實是,呂雉嫁給了劉邦,在諸多外部因素驅使下,原本隱藏在呂雉內心的那份惡,被一點點喚醒,最終變成一位蛇蠍毒心女人。
為什麼這樣説呢?我們可以循着這樣一條主線找到答案!
一、呂雉對待婚姻的態度遵從的是“父母之命”
呂后的家鄉是單父縣(今山東單縣終興鎮潘莊)。呂后的父親,姓呂名文,字叔平,山東單縣人,被人們稱之“呂公”。
呂公有四個孩子:長子呂澤,次子呂釋之,長女是呂雉,次女呂嬃。呂公因為在老家捲入族與族間的爭鬥,為躲避仇人追殺、只得逃難暫避於好友沛縣縣令家。後來,由於呂公對沛縣感覺不錯,便把家安頓在了沛縣。
呂公客居沛縣的消息傳開後,聽説縣令家來了貴客,縣裏的官員、豪紳藉此來給縣令捧場便都來湊錢喝酒。負責接收賀禮的人,就是後來劉邦手下“三傑”之一的蕭何。此時的蕭何是沛縣縣令手下一名官員。按照規定,獻錢不滿一千的人只能在堂下喝酒;湊錢超過一千的人才能到堂上喝酒。
時任泗水亭長的劉邦是從好友樊噲哪兒得到消息的,劉邦原本就是好朋好友的一位,對酒更是情有獨鍾,劉邦並沒有因為囊中羞澀而退卻,而是兩手空空到了呂公家,高喊着“泗水亭長劉季”“賀錢萬”(《史記·高祖本紀》),就直接來到堂上。
呂公一聽“泗水亭長劉季”“賀錢萬”,大為驚訝,迅速起身相迎。他當然知道劉邦不可能“賀錢萬”,不得不説,呂公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明明料到劉邦報的是一個虛數,在聽到這一龐大數字後,還是對劉邦產生了摻雜着好感的興趣。
呂公有一個特長,對相術略知一二。“職業習慣”的緣故,相迎的同時,呂公對劉邦的面相也做了一番觀察,未曾想,面前口出大言的這位竟有着上好的面相,這令呂公非常吃驚。
客人都走了之後,呂公特意將劉邦留下細談,呂公對劉邦説:我平生為許多人相面,但從來沒有見到你這樣好的面相。説完這些後,沒與老婆商量、沒給劉邦留出考慮時間就説,我有一個女兒,想許給你為妻,希望你不要嫌棄。劉邦此時還沒有妻子,一聽説有這等好事,真是喜出望外,馬上答應下來。
但是,呂公老婆那邊鬧起了情緒,作為一家之主,當然是呂公説了算,過後,儘管他的妻子反對,只是因為他的妻子並不當家,這樣,呂雉就成了劉邦的妻子。
值得讓人深思的是呂雉的態度,作為這場婚姻當事人的她,時年十五六歲,有些野史上説,此時呂雉有自己的意中人,是否有此事已無從考究,但僅就父親一面之詞,呂雉沒有絲毫怨言地接受了父親對自己終身大事的安排、接受了一位比自己大十五歲的男人作為丈夫!
可見,呂雉天生骨子裏的性格還是比較温順的,温順的同時,對於婚姻的態度遵從的是“父母之命”!
二、過門後,面對劉邦的非婚生兒子,面對自己後母的角色,呂雉選擇的是接受,從這一點上,反映出呂雉作為女人其善良的一面!
話説呂雉出嫁時遇到一個令她非常難堪的問題: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嫁給了大她十多歲的中年男人,且不説年齡上的差距,更匪夷所思的是,這位男人竟然還是一個二手貨,而且,“二手貨”的亭長雖然沒有正式結婚,卻有了一位未婚生育的兒子。
面對如此局面,呂雉選擇的還是接受,史書上沒有呂雉因此事而鬧情緒的記載,更沒有與劉邦談什麼諸如“別的女人生的孩子我不養”等條件,更難能可貴的是,有明確記載,在劉邦發跡前,呂雉對劉邦的非婚生兒子劉肥沒有任何苛刻之舉,這對一位丈夫長自己十幾歲的少女(婦)來説,實屬不易。
三,或許呂雉對於生活的追求並不高,“男耕女織”或許是令她欣然的生活狀態,但是,進入婚姻角色的呂雉,在劉邦所扮演的“男耕”角色失職、甚至缺失的情況下,呂雉將家庭的重擔一人擔起。
劉邦好朋好友,且經常與朋友飲酒聚會,亭長一職賺取的那點薪金根本不能滿足這方面的開支,史書上記載,劉邦還經常到他嫂子家蹭酒蹭飯,由此可見,初嫁劉邦的呂雉,面對的所謂家是一個是什麼局面!
在孃家時的呂雉,雖不是嬌貴的千金之身,但也屬於大户人家的小姐,或許骨子裏有“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思想,呂雉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完成了角色上的轉換!早年的劉邦可以説有些無賴,常戴一頂自制的竹帽到處閒逛,騙吃騙喝。面對劉邦的這些“缺點”,呂雉選擇的是毫無怨言的默默的接受。
據《史記·高祖本紀》記載:婚後的呂雉勤勞持家,主要表現有,親率子女從事養桑針織,孝順劉邦的父母,有了兒子、女兒之後,還要到田中幹活。
由此可以看出,呂雉具有中國勞動女性的本色,具有賢惠女人的善良。
四、受劉邦連累入獄,受盡欺侮
身為泗水亭長的劉邦一次押送酈山勞役過程中,因為一路上不斷有人逃亡,他竟然在豐縣西邊的大澤中將剩餘還沒有逃的人全放了,並且説:“公等皆去,吾亦從此逝矣。”(《史記·高祖本紀》)劉邦這一説一放,反倒感動了十幾個不願逃的人,願意跟隨劉邦。劉邦就帶着這夥人跑到芒碭山(今河南永城)落草為寇了。
身為亭長,劉邦的行為當然為秦法難容。劉邦逃竄時沒有顧及家人的處境,呂雉卻為此受了連累下了獄。
呂雉在獄中為劉邦究竟受了什麼罪史書沒有記載;但是,沛縣監獄中有一個叫任敖的獄卒,平日和泗水亭長劉邦的關係較好。任敖看見獄卒虐待呂雉,一怒之下打傷了那個虐待呂雉的獄卒。自此後,沛縣監獄的獄卒再也沒有人敢於欺侮呂雉。(任敖打傷虐待呂雉的獄卒,説明呂雉在沛縣監獄之中受過虐待,呂后掌權之時,任敖被任命為御史大夫。)
五、劉邦起兵反秦,之後就消失在呂雉和一雙兒女的生活當中了。
成為漢王的劉邦於漢二年四月,趁項羽在齊地忙於平叛,於是率領五十六萬大軍打到了西楚都城彭城,同時要接走他的父親、妻子、兒子、女兒。但是,劉邦到了彭城之後,並沒有急着接親人,反而在彭城忙於接收項羽從秦朝都城帶來的美女、財寶。
項羽的主要謀士范增曾經給劉邦下過一個定論:“沛公居山東時,貪於財貨,好美姬。”(《史記·項羽本紀》)貪財好色,劉邦打到彭城之後的表現驗證了范增的評價。
等到項羽殺回彭城,劉邦才急忙派人去接家屬。此時項羽一方也急於找到劉邦的家屬,在雙方都沒有找到的情況下,呂雉一行四人還在慌亂中相互走失了。
劉邦的父親、妻子呂雉從小路去找劉邦,結果正好遇上項羽的軍隊,成了項羽的俘虜,被迫成為人質。
劉邦的兒子、女兒幸運地遇到逃亡中的劉邦。
在此,有一個細節不得不提,被項羽追趕的劉邦,只顧自己逃命的同時,還做出了絕情絕義的事情,數次將兒子、女兒踹下車,還好有大臣屢次相助,呂雉的一雙兒女才沒有被抓住倖免成為項羽的人質。
呂雉與劉邦其父太公卻從此在項羽的軍營中做了二十八個月的人質。
呂雉在為人質的兩年多時間內,受盡磨難不説,劉邦的一個看似滑稽的舉動,讓身為父親的太公、身為妻子的呂雉寒心徹骨。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漢四年,劉邦、項羽滎陽對峙之時,無奈的項羽忽發奇想:以烹太公相威脅。項羽的目的是想借此機會要挾劉邦,逼迫劉邦投降。
劉邦不吃這一套,竟然嬉皮笑臉地對項羽説:我和項羽都受懷王的命令伐秦,又結拜過兄弟;所以,我爹就是你爹,你要烹你爹,我也跟着一塊兒喝湯(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則幸分我一杯羹——《史記·項羽本紀》)。項羽大怒,要烹太公,幸虧項伯從中斡旋,項羽才未殺太公。
雖然史書記載的是殺太公,試想,如果真的烹了太公,呂后能躲得過去嗎?
作為父親、作為妻子,眼睜睜看着劉邦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能不寒心嗎?
劉邦與項羽在滎陽對峙了兩年多之後,由於項羽軍糧短缺,不得不同意劉邦漢五年十月提出的鴻溝議和。劉邦利用鴻溝議和的騙局,誘騙項羽放回了做了兩年零四個月人質的劉公和呂雉,然後撤兵。
呂雉對楚漢戰爭的貢獻是他為劉邦做了兩年零四個月的人質。這是呂雉為劉邦做出的重大犧牲,也是呂后在劉邦死後執掌朝政的政治資本。
歷經磨難,回到老公身邊的呂雉卻發現劉邦身邊早已有了寵幸的戚夫人。
“呂后年長,常留守,希見上,益疏。”(《史記·呂太后本紀》)
此時的呂后因為年齡長於戚夫人,常常作為留守,而伴在劉邦身邊的是那戚夫人。
由於在此之前呂后已經和劉邦長期分居,呂后作為人質被放回後仍然與劉邦分居,因此,呂后此時已經很難見到劉邦了。
劉邦寵幸戚夫人;呂后從劉邦反秦開始,就與劉邦再無見面,七年後她才回到丈夫身邊,但是,她已經是“常留守,希見上,益疏。”
婚後的呂雉,
未曾計較劉邦的年齡,
隱忍了劉邦的放蕩不羈,
接受了劉邦的非混生兒子,替劉邦盡了孝道,
為劉邦生了兒女,
經受過牢獄之難,
耳聞逃竄途中的劉邦拋棄親生子女的行為,
目睹劉邦任由項羽欲烹其父親所做的笑侃!
當經歷了種種磨難、做了兩年多人質終於回到丈夫身邊時卻發現,
劉邦身邊多了無數的美女,
呂雉不得不面對因為色衰而被劉邦冷落的局面!
從呂雉為後繼而為劉邦剷除異己、及之劉盈崩後,作為太后臨朝稱制所做的一切來看,呂雉是一位有謀略、有智慧、有思想的女性!
恰恰因為呂雉擁有平常女子所不具有的聰明才智,促使她努力適應外界的種種艱難險阻而不是像怨婦一樣隨波逐流任由自己自生自滅,蟄伏在呂雉善良本性下的果敢、堅韌亦或殘忍,被一點點激活!
感情方面,呂雉遇到的強勁對手戚夫人,年齡的優勢加上其種種狐媚手段,牢牢地拴住了劉邦心的同時,陷呂雉於無盡的被冷落的境地!
而發生在兩人之間的奪嫡風波,讓呂雉意識到一旦劉盈的太子之位被廢,她們母子的性命必會出現危機,在此情形下,呂雉內心中的殺機、內心裏的惡被徹底喚醒!
而及之有一天,呂雉終於手握大權時,在女人嫉妒之心驅使下,隱忍於內心多年的積怨得以爆發,當年的美人戚夫人變成了人彘,直到此時,呂雉心中的那份惡也被她發揮的淋漓盡致!
其實,歷史不容假設,但是,假如呂雉嫁的不是劉邦,而是嫁給青梅竹馬的(假如!)意中人,或許以呂雉的聰明能助丈夫成就一份功名(當然,再大的功名也不如大漢天子的功名大啊!)……
假如呂雉嫁給一箇中意的村夫,她會勤持家務、生兒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命中不會有太多的跌宕起伏,生活恬淡寧靜,人性中的惡不會被喚醒,雖留不下驚世偉績,但也不會留下萬世罵名!雙雙老去入土為安,而不是像呂雉去世後所遭遇的,與高祖同陵異穴的屍體被赤眉軍侮辱。
……
其實,平平淡淡未必不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