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我交款的時候很熱情，現在搞‘失聯’。”“不知道還有什麼機構靠譜了……”19日，在線教培機構鯨魚小班突發停課，有人高達6萬元的課程還未兑現，各地會員紛紛拉羣維權。伴隨着教培行業裁員、閉店會員被接管、行業巨頭試水暑託轉型，從從業者到消費者，越來越多的人感受到自己正親歷一場變革。鯨魚小班突發停課
會員交的學費怎麼辦？
他們7月份還在給我推銷續課，現在就找不到人了。”
8月19日，在線教育機構鯨魚小班突發停課，引發各地消費者躁動，維權羣中不乏上萬元學費未消耗的會員，更有人交了6萬的學費，還差八九百節課沒上。
鯨魚小班，一家主打外教1對2線上英語教學的機構，總部位於北京，宣傳定位高端，收費也高於同類產品。就在前一天還如常上課的家長表示，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8月5日，鯨魚小班曾專門發佈聲明安撫會員，承諾會保質保量提供教學服務，上線新課程並擴充客服回應家長諮詢。
線上教育，前端客服、課程軟件幾乎是家長與機構僅有的連接，當連接切斷，分散在全國多地的會員第一反應就是建羣維權、互通信息。
截至19日晚8點，僅上海地區的一個維權羣已突破三百人，羣成員及時共享自己所瞭解到的信息。流傳在各個羣中的接龍信息顯示，維權人數已經有三千六百餘人。
在北京總部，趕來的會員拍下現場畫面，辦公大廳一排排工位上已經空無一人。門口留守的幾個工作人員承諾，將會排隊處理退款，而早前已申請退款的會員大多都還沒有等來到賬。
通過大家反映的維權信息來看，不少家長都購買了1萬-3萬的課程，存在大量未消耗課時。
買了6萬餘元課程的家長説，自己的套餐共1080節課，至今為止剛學習一年，才消耗了一百餘節，這些課可以上到2029年。
正在大家商量如何維權時，鯨魚小班再次發佈公告做承諾，即將上線合規的境內外教直播課，23日重新開通約課，並且可以向猿輔導、網易有道、勵步、核桃編程等機構的學科和素質類課程轉課。
但有家長表示懷疑，公司是“甩鍋”給政策：“課程款是預付的，拿了錢就應該提供服務或及時退款！錢去哪了？沒有通知就停課，客服也‘失聯’，他們的承諾能信嗎。”
記者即刻致電猿輔導客服，對方表示與鯨魚小班的確曾存在合作，但目前轉課的活動已暫停，之前辦理了轉課的會員不受影響。
阿卡索線上英語機構
“最近的課程約不上”
相似的一幕，不久前才發生在阿卡索。
8月初，新聞晨報記者就教育機構動向進行採訪時，正逢上海家長高女士收到阿卡索蓋公章的信函，銷售信誓旦旦承諾，公司將照常提供課程服務。僅相隔幾天，高女士就發現這家主打線上1對1外教英語的機構，最近兩週的課程全都約不上，客服也顯示“休假”。
“上午在上班，下午工作就沒了。”連員工自己可能都沒想到反轉來得如此之快，在該公司深圳總部，被要求即刻離職的人在辦公室排起長隊辦理手續。
武漢分公司一位銷售主管説，離職時連上個月的工資都沒有領到，而此前自己已在該公司工作了五年，感到心寒之餘，將採取措施進行維權。
在這些爆料信息下留言的，許多都是還沒有上完課的用户，有人剛交了上萬學費，控訴自己的血汗錢可能被騙。
該產品由某明星夫婦代言加上每節課極低的價格，吸引不少家長下單，如高女士所購，每節單價僅20元。
阿卡索一位內部員工透露，目前公司的説法是還沒有破產，保留部分人員調整業務。記者向阿卡索深圳總部去電瞭解，但電話回應“坐席全忙”。
17日，事情看上去出現轉機，部分用户約的課可以上課、約課。
同一天，公司發佈了由公司創始人兼CEO的“致阿卡索全體用户的一封信”，表示絕不存在網傳的“跑路”“倒閉”謠言，公司裁員後保留了外教團隊、課程開發團隊、售後客服團隊來保證正常上課，近段時間約不上課是因為約課數激增、外教課程飽，部分退費申請正在處理。
維權者表示，如果真的能繼續上課，願意給這家公司一點時間，當然，也有人堅定選擇投訴及退費。
線上教育大裁員有員工剛入職4個月
我們和家長連面都沒有見過。”
“班主任”夏夏（化名），就是家長口中“顧問”“客服”的角色。8月上旬，剛入行4個月的她沒想到，裁員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夏夏所在的機構，是一家面向2-8歲兒童開設AI線上課程的在線教育品牌。承擔着類似“銷售+客服”功能的“班主任”們只需要和家長線上溝通。
前陣子，夏夏接到通知，下一期的生源招募停止：“那幾天大家都不怎麼工作了，在等消息。裁員是當天宣佈即進行的，公司裏除了經理、產品設計，其餘的前端職工被集體裁員。”
説起來入行時的原因，她還清楚記得各家教培機構“圈地搶人”的激烈氛圍。
當時線上教育廣告‘鋪天蓋地’，找工作的羣裏都是他們招人的信息，給的待遇也好。“
可觀的收入讓她決心轉行，在培訓時，遇到了好幾個從其他在線教育公司跳槽過來的人，她説，這一行流動性很大，大家都往錢多的地方走。
最終，夏夏得到了“N+2”的裁員補償，與此同時，她又應聘到同公司旗下的另一個教培項目——某成人英語機構。
今年6月起，關於教培機構裁員的消息就開始曝出。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夏夏獲得應有的補償並有機會實現轉崗。
入職掌門少兒在線教育的王銘（化名）告訴記者，自己僅工作了12天，就和同一批入職的同事被人事以個人能力不行為由，要求自己主動離職，工資按照試用期結算。
後來直系領導告訴我，其實我的工作沒什麼問題，是公司做不了幼小這塊的業務了。”
王銘説，剛入職時沒有感覺到有異常，而轉眼教務部和銷售部就裁掉了幾個剛來的新人。迴歸到待業狀態的王銘已經決定轉去考研。
王銘“被離職”前後，學而思網校部分新進老師也收到公司的“勸退”信息，要麼選擇領取2500元補償金離職，要麼選擇留在學而思放長假，第一個月可以領到800元，此後不保證工資。
7月30日，高途創始人陳向東發佈內部信，做出裁員決定。8月3日，脈脈熱搜索中，高途、猿輔導、豌豆思維、作業幫全部在列。51Talk首輪裁員對象從試用期員工開始，然後拓展至正式員工。
維權家長的問題，錢去哪了？答案就在“夏夏們”入行的原因裏。
近年，教培行業用於營銷上的費用增長了數十倍，也就是打廣告。以高途為例，財報顯示，從2019年至2021年第一季度用於營銷宣傳的費用從1億美元增長至將近23億美元。2020年第一季度營銷費用的同比增長率達到了657%，2021年第一季度營銷費用同比增長雖有下降但也高達202%。
App Growing發佈的《2020年Q4教育行業廣告投放分析》顯示，去年四季度，教育培訓行業的廣告投放數量在全行業廣告投放數量中排名第5。前五名機構全部集中在K12領域，包括高途課堂、學而思網校、作業幫、猿輔導、有道精品課。
遍佈樓宇、地鐵站、公交站、影視劇的廣告，不斷掀起家庭焦慮。央視財經節目中心推出的《中國美好生活大調查》數據中，我國2020年消費排行榜的第一就是教育培訓，排在住房和養生保健之前。
曾經資本湧入的教培市場，將鉅額資金用在打廣告搶地盤上，如今泡沫破滅，大量裁撤前端人員降低運營成本，甚至無力兑現課程服務。
線下教培閉店學員按要求被統一接管
被拉入“戰場”的還有線下教培，部分主營業務依賴學科培訓的實體門店，硝煙過後已岌岌可危。在上海，近期閉店的機構原會員被要求有序退費或統一接管。
8月初，在優畢慧報課的魏文（化名）告訴記者，前段時間她也接到過課程顧問的“安撫”，對方告訴她，不要擔心，優畢慧屬於“大語文”，可以正常上課。
很快，就有人發現優畢慧中建廣場校區、北蔡校區人去屋空，5日收到電話，通知會員將未完成的課程轉往其他精鋭校區。
17日下午，新聞晨報記者來到北蔡校區，正值日落，門頭上“精鋭優畢慧”的招牌照常亮起，但玻璃大門緊閉，屋內一片漆黑。門外，“英才集結號”大字招聘海報還立着。前台上宣傳冊、電腦等物品都留在原位，只是曾經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培訓班，此時已漆黑無聲。
突然就走了，還欠着房租。”
商鋪附近巡邏的保安回憶，這間店約在8月1日前後關掉，他們需要看好這家店，避免有人過來把東西搬走。
記者聯繫精鋭教育相關工作人員瞭解到，優畢慧實際屬於巨人教育集團，精鋭教育參與投資，掛“精鋭”品牌，“今年8月初，巨人教育面臨倒閉，優畢慧上海的門店全部關閉，原會員由精鋭教育統一接管。”
“原優畢慧的會員，可以轉入精鋭1對1相應的校區繼續上課，不願意轉的可以退款，一般在15個工作日內完成。”
該名工作人員強調，精鋭做好優畢慧的接管和退款，是上海市教委的要求，也是公司承擔應盡的社會責任。
2018年，精鋭教育聯合第三方共同成為巨人教育股東，佔股51%，去年已剝離巨人教育，不參與實際經營。而巨人教育已經日薄西山無力轉型，員工7月工資支付困難。
今年8月3日，精鋭教育董事長張熙在一篇名為《從“曲高和寡”，被迫參與“軍備競賽”，回到教育初心》的文章中表達，在過往幾年中，精鋭也受到了一些同行的影響，在產品、營銷上有時也出現偏頗，“雙減”政策剛好促進精鋭迴歸創業初心。
上週末，精鋭教育籌集到一筆資金用以支付巨人教育7月份全體教職員工的社保和公積金，以免斷繳。
轉型之戰行業巨頭率先打響
教培頭部企業，正在積極尋找新航線。
暑假未半，新東方就已開始付諸行動，8月2日，新產品“安心暑假成長營”正式開班。
上海新東方某校區門口，正值傍晚，接孩子下課的家長已經陸續前來。沒多久，一羣六七歲的小朋友揹着小書包跟隨祖輩從大門魚貫而出。
我們剛來上了兩天，要上一年級了，讓她適應下。”
一位從暑託班接到孫女的老人告訴記者，孩子從來沒上過補習班，這是第一次。孩子對老師評價不錯，教的東西也不難。
今年7月上旬，上海新東方就打出廣告，開始面向1-5年級小學生開辦暑期託管，吹響進軍託管的號角。
“安心暑假成長營”8月上線，全月將開設4期，週一至週五早8:30至晚18:00託管，週六日休息，每期單價1500元。家長可以選擇報1期或者多期，報的越多平均每期的單價就越低。
新東方工作人員介紹，目前上海多個校區都上線了該業務，每班不超過25人。
在大眾點評上，新東方耀華校區、莘松校區、中原校區、大華校區等都推出了暑託班的預約試聽課。
8月初，網傳上海學而思宣佈，將在秋季學期推出託管服務，4小時一次，安排在週末，每次在900-1000元不等，已經可以報名。
其中，面向3-5年級的名為“VIP陪伴式託管”，包括一小時作業完成、30分鐘知識講演、兩小時自助式學習，配套定製學習計劃、心理解壓、1對1專屬陪伴；面向初高中階段的，名為“0壓力週末”，有專屬自習室、專屬班主任，一小時功課完成、30分鐘答疑，30分鐘知識講演、兩小時自助式學習。
對比新東方5日全天託管1500元的費用，傳出的學而思4小時1000元的費用，的確有些貴。這也是引發家長質疑的部分：單單託管4個小時，是否需要如此高昂的收費。不過，相關產品的微信推文很快被刪除。
記者聯繫到學而思線下門店的工作人員，對方介紹，該產品還在審核當中，具體細則尚未明確，暫時不能報名。
同樣發了又刪的還有上海新舟教育，8月13日，其官方微信賬號推出“個性化託管中心全新上線”，不久後全文刪除。
在此之前的另一推文中可以看到，目前新舟設立了4個子品牌，分別是學科中心、小機靈青少年素質成長中心、個性化託管中心、學習力中心。其中託管主要包括週末託管和小組託管兩種模式，以校內為主，幫孩子完成校內課堂練習、錯題訂正、答疑解惑。
其實，早在去年最後一個季度，好未來（學而思）和新東方這兩大教培巨頭，就已經在深圳和北京地區相繼宣佈了託管業務。
今年七月份，有媒體報道，好未來“彼芯”課後成長服務中心上線，面向小學生及其家庭，位於北京西城區新安大廈的門店已開放秋季學期報名。
精鋭教育也表示，原有一對一形式還會繼續，在這個基礎上，將原有的家庭教育、心理輔導、作業輔導三大塊，加上技術賦能，定位自己為個性化家庭教育及託管中心。現有一萬五千名員工不會大規模裁員。
託管業務或許只是嘗試的開始，一週前，新東方又宣佈，響應國家全面培育素質教育綜合性人才的號召，正式成立素質成長中心，上線口才、創客、圍棋、書法4課程，打造一站式教育綜合體。天眼查顯示，今年7月23日，上海新東方教育培訓有限公司的企業經營範圍變更，增加了體育指導一項內容。不排除未來發展體育項目的可能性。
接下來，教育巨頭將會走向何處，還需拭目以待。
來源|新聞晨報·周到APP 記者龐菁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