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的人物比較中,晴雯和襲人的呼聲,絲毫不比林黛玉和薛寶釵的呼聲低,因為本就有“晴為黛影,襲為釵副”的説法,以致於讀者將晴雯、襲人的人品對比強加在釵黛身上,這就讓晴雯、襲人成為《紅樓夢》中人氣最高的兩個丫環。
襲、晴兩個丫環的脾氣各異,晴雯就像是一塊“爆炭”,遇事就炸,但是為人率直,性情爽利;襲人則完全繼承了其影子主人薛寶釵的性格,為人低調嚴謹,敦厚温柔,做事往往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同時,晴雯、襲人兩人都有成為寶玉姨娘的事業訴求,只不過襲人用“雲雨情”的方式來籠絡寶玉,晴雯則更為純粹,不屑通過這種途徑來獲取寶玉的青睞。
所以這兩位丫環,在和寶玉相處的過程中發生了很多事,可就在處理這些事務的過程中,我們會發現,單論處理方式和智商高低,襲人其實是完全碾壓晴雯的,這一點我們可以通過兩個“測試”來證明!
襲人對賈寶玉的測試
故事發生在第19回,情節也比較簡單:襲人欺騙賈寶玉説家裏人要贖她出去,引起賈寶玉的緊張情緒,襲人進而利用賈寶玉對自己的在乎,規勸他以後要好好讀書,不要再做那些離經叛道的事。
這個故事雖然簡單,卻值得細細品味,因為襲人的心機和聰敏之處盡藏其中。
首先,襲人伺候賈寶玉這麼多年,她很清楚賈寶玉的性情,賈寶玉是個“愛聚不愛散”的人,所以要讓賈寶玉聽自己的話,就必須利用他的這個性情,於是襲人“不經意”地就跟寶玉提起自己要離開賈府的話題:
寶玉聽了“出嫁”二字,也不禁“嗐”了兩聲,正是不自在,又聽襲人嘆道:“只從我來了這幾年,姊妹們都不得在一處。如今我要回去了,她們又都去了。”寶玉聽這話內有文章,不覺吃一驚,忙丟下栗子問......——第19回
襲人沒有直接拋出自己的意圖,而是丟個線索給賈寶玉,讓寶玉自己往“陷阱”裏走。果然,賈寶玉一聽襲人這話,趕緊詢問襲人這話是怎麼個意思——怎麼!你如今要回去了?
襲人就把早已準備好的“謊話”拿出來,説自己過年期間聽到母親和哥哥説要贖自己出去,賈寶玉一聽就蔫了,兩人就着“襲人能否被贖”這件事進行了邏輯分析,寶玉説不過襲人,最後真真是“只有去的理,沒有留的理”,於是賈寶玉一時間悲從中來,眼淚直往下滴。
演戲至此,襲人已然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通過賈寶玉的反應,知道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於是秉承“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吃”的原則,進一步引導賈寶玉:
只見寶玉淚痕滿面,襲人便笑道:“這有什麼傷心的。你果然留我,我自然不出去了。”寶玉見這話有文章,便説道:“你倒説説,我還要怎麼留你?”——第19回
襲人就説出了自己的最終目的——以後不許再説那些離經叛道的話、不準吃女孩子嘴上的胭脂、不管你平時怎樣,在老爺跟前裝出個愛讀書的樣子......
至此,襲人的計劃正式完成,細細品讀此段文字,就會發現襲人這個丫環真的是不簡單,她一開始的目的就是要規勸賈寶玉,但又怕賈寶玉不聽,於是巧妙利用賈寶玉“愛聚不愛散”的性情,一步一步引導賈寶玉,最終賈寶玉全盤接受了襲人的“條件”。
可以試想一下,若是沒有這些鋪墊,襲人直接規勸賈寶玉以後好好讀書,恐怕賈寶玉會勃然大怒,要麼不理襲人,要麼直接來一句:你一個好好的女兒,怎麼也變成了國賊祿蠹之徒!
所以襲人的這套規勸模式,看似簡單,其實很厲害,對寶玉心理抓的很精準。
晴雯對賈寶玉的測試
無獨有偶,晴雯也對賈寶玉有過類似的“測試”,但晴雯因為智商不夠,人情世故也不通,最後差點被賈寶玉攆出怡紅院——沒錯,就是第31回的“撕扇子作千金一笑”。
第31回,賈寶玉的心情很不好,這其中的原因有點複雜,因為那天正是端陽佳節,眾人齊聚,結果王夫人不理賈寶玉(剛剛經歷過金釧被攆的鬧劇);
薛寶釵也不理賈寶玉(前日賈寶玉曾説寶釵像楊貴妃“體豐怯熱”,彼此鬧出矛盾);
林黛玉見賈寶玉不怎麼説話,以為寶玉還在意昨日“得罪了寶釵”,所以也不怎麼説話;
王熙鳳已從王夫人口中得知金釧被攆走的事兒,知道王夫人、賈寶玉心情都不好,所以也不敢嬉笑打鬧,所以這場聚會搞得很沉悶。
就是在這樣的前提下,賈寶玉回到了怡紅院,晴雯趕緊上來給賈寶玉換衣裳,結果不小心將扇骨給摔壞了,賈寶玉本來心情就不好,看見晴雯這般粗心大意的,便罵了晴雯幾句“蠢材”,可晴雯的回覆卻是這樣:
晴雯冷笑道:“二爺近來氣大得很,行動就給臉子瞧。前兒連襲人都打了,今兒還來尋我們的不是。要踢要打憑爺去,就是跌了扇子,也是平常的事。先時連那麼樣的玻璃缸、瑪瑙碗不知弄壞了多少,也沒見個大氣,這會子一把扇子就這麼着了。何苦來!要嫌我們,就打發我們,再挑好的使。好離好散的,倒不好?”——第31回
細品晴雯這番話,其實她抓住的內在核心和襲人是一樣的,晴雯也明白賈寶玉“喜聚不喜散”的性情,所以她才故意用“就打發我們,好離好散”這樣的敏感詞語來刺激賈寶玉,和襲人一樣,晴雯這也是一場對賈寶玉的“測試”——她要看看賈寶玉是不是在乎自己。
可晴雯明顯智商沒有襲人高,人家襲人規勸賈寶玉,可是再三鋪墊,讓賈寶玉自己循序漸進,主動要留下襲人,進而答應襲人提出的所有條件。
可晴雯呢,她沒有任何鋪墊,直接上來就跟賈寶玉懟上了,人家賈寶玉也不是傻子,他心裏跟明鏡似的,他清楚晴雯是故意用“攆我們走”來威脅自己,即便賈寶玉本沒有要攆走晴雯的意思,可被晴雯這一激,必然會一時衝動,做出不符合之前性情的行為——攆晴雯走!
晴雯一點兒也不通人情世故,賈寶玉最喜歡丫環們,因此斷然不會攆她們走,但這屬於是“底牌”,不能放在明面上來説,可晴雯上來直接王炸——寶玉你要麼別bb,要麼就攆我走,嘿嘿,你不想攆我走吧,那你就好好受着,別找我麻煩!
晴雯已然越過了主子和奴僕的界限,拿自己的底牌威脅賈寶玉,這行為本身就已愚蠢至極,人家襲人雖然也是在“威脅”賈寶玉,但卻如和風細雨一般,讓賈寶玉主動接受;晴雯卻是明面上的“威脅”,如果這次不把晴雯收拾服帖了,下次她還用這個威脅寶玉怎麼辦,所以此時此境,不論是誰處在賈寶玉的位置上,都會選擇攆走晴雯這條路!
賈寶玉提出要去回王夫人,攆走晴雯,晴雯立刻哭着説自己一頭碰死也不出去,最後還是在襲人的求情下,加上林黛玉及時趕到,才將此事的風波平息掉。
襲人、晴雯,智商之高低,想必也通過這兩次“測試”,一覽無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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