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湘(1904-1933),一生不過是二十幾年的光陰,卻經歷許多坎坷,這與他的直傲,不妥協的性格有直接的關係,朱湘16歲考入清華學校,可謂是天才少年,與此同時,他在詩詞上的造詣確實讓很多清華學子望塵莫及,1922年,朱湘開始在《小説月報》等刊物上發表新詩,其詩重韻律,用字清雅,拉近了白話詩與古詩間的距離。朱湘與饒孟侃、孫大雨、和四人並被稱為“清華四子”,但是這樣一個才學卓越的年輕人,卻在日常生活上與他人常常發生矛盾。
1923年11月,朱湘在《清華週刊》發表《課程上前車之言》,表明“清華現在是一個垂危的人,‘課程’便是伊的催命鬼。”繁重的壓力讓朱湘對學習徹底厭惡,一定要離開,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脱,也是朱湘想要獨立的催化劑。
此時,朱湘突然被清華學校開除,這是朱湘同當時社會的第一次衝撞,因為當時的清華是一所留美預備院校,學業相對繁重,校規較嚴格,學校會在某些活動上對出席的學生點名,而朱湘比較排斥這種規章制度,點名時會故意遲到,導致被學校記三次大過。
早前,朱湘的便定下了娃娃親,1923年時,對象劉霓君女士北上找他成親,他雖不滿意,但出於同情,還是接受了這樁婚姻。次年春,二人回到南京。朱湘的大哥,常年為官,自然要將五弟的婚禮辦的風光體面。
但在婚禮上,這位代家長,要求五弟像對待父親那樣向自己磕頭,朱湘卻只肯三鞠躬,雙方當即吵鬧起來,連喜燭都被打成兩截。哥弟兩徹底決裂,朱湘所堅持的三鞠躬,實則是他同社會的第二次衝撞,是對新的禮儀的執着和追求。
1926年,朱湘參與徐志摩、聞一多等人創辦的《晨報副刊·詩鐫》工作,因此被視為新月派的中堅力量,不久,二人便鬧起矛盾,在聞一多出版《屠龍集》後,朱湘立馬寫了一篇《評聞君一多的詩》,在用韻、用字等問題上對聞一多的作品進行批判。聞一多給梁實秋寫信説:“朱湘目下和我們大翻臉。
當時朱湘和他們一同出版詩集,排版時,將朱湘的《採蓮曲》排在一個角落裏,卻將自己的《死水》和《黃昏》以及饒孟侃的《搗衣曲》排在版面上方,這一舉動引起的朱湘的強烈不滿,朱湘認為自己的作品比他們都好,聞一多這一行為在他看來就是嫉妒自己的才華,於是便跟他們決裂。
不僅如此,朱湘還遷怒於徐志摩,發文嘲諷徐志摩,稱其為“油滑”的假詩人,也公開批判:“瞧徐志摩那張尖嘴,就不像是作詩的人。”。朱湘的舉動,實在可氣,也讓他同曾一起成長的朋友反目。
儘管如此,朱湘的才氣還是無法掩蓋的,1927年,朱湘的另一本詩集《草莽》發佈,在當時的文壇界引起不少人的追捧。
可是,這時的朱湘已經和家族、朋友都漸行漸遠。
朱湘出國前,是一個極為自信和有規劃的人,在他的計劃中,用3年取得博士學位,繼而大展拳腳;然而現實比較殘酷,在美國2年,他先後換了3所大學,最終未能拿到任何文憑,這在當時的清華公派生中,像朱湘這樣情況的是極少的,本就是敏感的人,這一段經歷,也沉重刺激了朱湘的精神世界。
當時造成這種的局面主要有兩大因素,一方面,在美國,西方人對中國人的歧視心理,終日苦悶成為朱湘的常態;另一方面,留美學生每月只有80美元,學習、生活都要靠它,在海外時,與妻子多次通信,信中內容絕大多數都是與錢有關,窮困潦倒的生活使他出現了精神危機。
1929年9月,朱湘回國,被安徽大學聘用,月薪300元,可因該校經常拖欠工資,他的生活艱難。夫人給他生了一個幼兒,朱湘與夫人劉霓君初期感情還較好,但是因為當時的經濟情況不好,小兒子沒有奶吃,活活餓了七個晝夜後離開人世,小兒子死後,妻子開始埋怨丈夫無能,夫妻關係漸趨惡化,朱湘的性格也越來越奇怪,常常遷怒於他人,當時沒有收入的朱湘,平時卻要抽最貴的白金龍香煙,自負和自卑的朱湘跳入了虛榮與現實的旋渦,無法自救。
他本想靠寫作和教書來養家,無奈得罪的實在人太多,誰也不敢用他,幾番釘子碰下來,妻子只好在工廠給朱湘找了一份臨時工,以維持生活。
1933年12月5日,朱湘用口袋中僅有的錢買了從上海去南京的船票和一些酒,還買了一包劉霓君最愛吃的飴糖。然而,當船至江心,朱湘躍入清波,結束了短暫的人生。
朱湘是一個耿直坦率之人,亦是一個糾結的孤獨之人。學者雷素娟認為:朱湘少孤,撫養其長大的大哥又性格暴躁,使朱湘常有寄人籬下之感。朱湘心中積怨過深,總想找一個突破口來發泄,這是他後來情緒常常失控的重要原因。
從被清華退學,與大哥反目,留美不濟,這種相承的痛苦都表露了朱湘在性格上的矛盾和痛苦,幸福的童年可以治癒一生,不幸的童年卻要用一生去治癒
“我的詩,你們去吧!站得住自然的風雨,你們就存在;站不住,死了也罷。”
這是一個孤獨和又絢爛的朱湘,不肯妥協,只願自由而獨立,作芬芳的夢,而這執拗的白話詩的任性,也隨着朱湘的離開,再也不見。
文/趙賀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