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焚書坑儒”,其實可以分為“焚書”、“坑儒”兩個獨立事件,兩件事之間雖然有所關聯,但卻應該分開分析。“焚書坑儒”事件的根源,其實是秦滅六國之後的山東六國與秦國之間的文化衝突,以及六國士子階層對中央集權制的不認同,秦始皇雖然也曾嘗試促進文化融合,可惜最終以失敗告終,為了維持統治,這才在李斯的建議下采取了激烈手段。
“焚書坑儒”的問題根源,在於天下一統後的劇烈衝突
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面臨的最大問題就是如何維持帝國的統治,而他當時面臨的最大考驗則來自於兩個方面,一是因長期分裂導致的文化衝突,二是廢除分封制,採取中央集權統治後士子階層的不認同。
1、長期分裂導致的文化衝突。
在歷經春秋戰國數百年的分裂,由於各諸侯國風土人情的不同,戰國七雄早已形成了截然不同的風俗文化,例如“以法為教,以吏為師”的秦國法家文化、以儒家之禮為核心的齊魯文化、粗獷豪邁的燕趙文化和浪漫奔放的楚文化,歷經數百年的發展,這些文化不僅難以調和,而且擁有極為堅固的文化壁壘。在法家思想薰陶下的秦國雖然從不缺乏能征善戰的將士,但卻從來沒有產生過影響力巨大的學者,而這也是山東六國將秦國視為虎狼之國的原因。
2、士子對中央集權制的排斥。
秦始皇統一六國之後,採取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統治方式,廢除分封制全面推行郡縣制的秦國,乃是中國歷史上第一個中央集權制的國家,而為了確保中央集權統治,秦始皇又創造了三公九卿制度。雖然郡縣制最早並非誕生於秦國,但列國的郡縣制卻仍然帶有着濃重的世卿世祿制色彩,而秦國這種從統治方式到官職的全面改革,顯然給山東六國各階層,尤其是士子階層帶來了極大的不適應,因而士子階層對於秦國的統治可以説是極度排斥。
秦始皇也曾通過統一文字、度量衡、車軌等一定程度上促進社會各層面的統一,但這種改革反而遭至了士子階層的更大反感,想要徹底將長期分裂的諸侯國徹底融合成為一個國家,根本不是短期內所能夠辦到的,甚至不是一代人所能夠辦到的。
秦始皇也曾嘗試文化融合,可惜最終以失敗告終
為了穩固統治,秦始皇也曾嘗試過採取懷柔手段推動文化層面的融合,從而獲得貴族、士族和百姓對秦國的認同,但這種嘗試最終以失敗告終,而這也是“焚書坑儒”事件出現的主要原因。
1、嘗試接納六國文化。
對於劇烈的文化衝突,秦始皇一開始並沒有採取牴觸排斥的思想,不僅允許諸子百家和列國士子湧入咸陽,而且對不同文化採取了接納包容的態度,例如黃老道家、陰陽家經過綜合儒、法、道諸家的學説,提出了所謂的“五德始終説”,便得到了秦始皇的採納;而秦始皇對咸陽的擴建規劃中,也體現出了“法天象地”的道家思想;而秦始皇進行“泰山封禪”,則代表了對齊魯文化的認可。更為直接的證據就是,秦始皇的長子扶蘇明顯受到了儒家思想的薰陶。
2、換取六國士子認可。
為了使六國士子對秦國的統治予以支持,秦始皇選擇了設立“博士”職位,以六國士子擔任,且准許他們參與討論國事,秦始皇試圖通過這種方式,換取六國士子對秦國新政的理解和支持,進而由他們影響和引導天下百姓,從而在推動新政落實的同時,降低社會各階層對秦國的排斥。
然而,事實證明,秦始皇的一切努力最終付諸東水,秦始皇接納六國文化並未獲得認可,例如秦始皇“泰山封禪”換來的只有山東儒生的嘲笑;又如擔任“博士”的士子,他們不僅對於秦始皇極為怠慢,而且在參議國政時往往一言不發,卻又在私底下對新政非議不止。
山東士子淳于越重提分封,李斯建議秦始皇“焚書”
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年),秦始皇在咸陽宮擺酒設宴,秦國朝堂七十餘位大臣,以及山東六國擔任“博士”的士子參與了這場宴會。
酒宴開始之後,僕射周青臣先是上前歌頌了一番秦始皇的豐功偉績,秦始皇聽後極為高興。然而,秦始皇的好心情很快便被破壞了,擔任“博士”的齊人淳于越緊接着上前,他不但沒有祝賀,反而重新提出了分封制,對秦始皇的集權統治再次提出了挑戰。
博士齊人淳于越進曰:“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青臣又面諛以重陛下之過,非忠臣。”(《史記·秦始皇本紀》)
秦始皇聽後雖然不悦,但卻沒有立即進行斥責,而是將該言論交給臣子們討論。作為秦始皇系列新政的直接參與者,丞相李斯立即上前予以了排斥,他認為天下之所以久久無法安定,就是因為這些士子私下對新政非議不斷,進而提出了“焚書”倡議。
丞相李斯言道,“臣請史官非秦記皆燒之。非博士官所職,天下敢有藏詩、書、百家語者,悉詣守、尉雜燒之。有敢偶語詩書者棄市。以古非今者族。吏見知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所不去者,醫藥卜筮種樹之書。若欲有學法令,以吏為師”。(《史記·秦始皇本紀》)
維護秦國的穩固統治,可以説是秦始皇的最後底線,眼看自己一直的努力始終沒有得到回報,再加上這次淳于越的挑釁,秦始皇對於李斯的“焚書”建議只説了一個字“可”。於是乎,秦始皇開始下令除了博士官收藏的書籍和“醫藥卜筮種樹之書”外,將詩、書、諸子百家著作全部焚燬,並將對天下敢於私藏、學習和非議朝政者嚴厲懲處,這便是著名的“焚書”事件。
方士逃跑再度非議新政,秦始皇一怒之下“坑儒”
關於“坑儒”事件中的“儒”到底指什麼,目前仍然有爭議,但顯然並不是特指儒家。“坑儒”事件發生在“焚書”事件一年後,其實可以視作“焚書”事件的後續。
秦始皇統治後期,或許是身體上出現了問題,對於長生之術極為推崇,因而身邊經常圍繞着一些方士,這些方士之中除了徐福出海尋找仙藥之外,最受秦始皇重用的便是侯生、盧生兩位。然而,就在秦始皇三十五年(前212年)的某一天,這兩位術士卻逃跑了。
根據《史記·秦始皇本紀》的記載,這兩位術士逃跑的原因竟然是認為秦始皇過於殘暴和貪戀權力,因此不想為其尋找仙藥了(貪於權勢至如此,未可為求仙藥)。而真實的原因,則極可能是兩人根本無法搞到所謂的仙丹,又害怕秦始皇治罪,這才選擇了逃跑。
然而,這兩位也不僅僅是逃跑,他們為了表示自己的大義凜然,逃跑之餘竟然還説了一大堆非議秦始皇的話,秦始皇得知消息後,大怒道,“吾前收天下書不中用者盡去之……盧生等吾尊賜之甚厚,今乃誹謗我,以重吾不德也。諸生在咸陽者,吾使人廉問,或為訞言以亂黔首”。
於是乎,秦始皇一怒之下,“使御史悉案問諸生,諸生傳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餘人,皆阬之咸陽,使天下知之,以懲後”。可見,咸陽的“儒生”被坑殺,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在秦始皇剛剛下令禁止非議朝政一年後,竟然又有人公然跳出來挑釁法令,這才以雷厲手段處置。
如上所述,“焚書”和“坑儒”兩件事的發生,可以説是秦始皇在嘗試以懷柔手段融合列國文化失敗之後,所採取的無奈之舉,是秦始皇為了各項政策順利推行採取的必要之舉,也是秦始皇為了穩固統治採取的必要手段。秦始皇的手段或許比較激進,但誰又能體諒其中的無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