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國將軍許世友之墓,在河南省新縣田鋪鄉河鋪村許家窪,遠離縣城,靜靜地坐落在山窪裏。
墓地所在的地方正好處於兩座山相接的地方,中間低,兩邊高,就像一個馬鞍子。好像在訴説着許世友將軍戎馬一生的革命生涯,墓包不高也不大,就是一個平平常常的樣子,如果不是祭奠的人多,還是太多簡樸了。
墓地前面綠草葱鬱,視野開闊。不遠處就是其母親的墳塋,真正實現了將軍生前獻身革命,身後盡孝,伴母身側的願望。
但真正説起來,這個願望的達成還是頗費了一番周折的。
許世友一生極富傳奇,少年學武,二十多歲參加革命,從士兵做起,多次參加敢死隊,面對面用大刀和敵人肉搏。
因為作戰勇猛,28歲就擔任了紅九軍的副軍長,革命前期,在川陝蘇區反“六路圍攻”時,他守萬源城,戰術靈活機動,不拘一格,以少勝多,用三個團的兵力硬生生打垮了數量數倍於自己的敵人。
在隨後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許世友幾乎沒有回過家,也極少有時間去看望自己在家鄉的母親,因為戰爭的特殊性,他也不可能把母親帶在身邊孝敬,這是他一直引以為憾的事情。
他想着,將來不打仗了,一定回家好好地陪母親,可是這個願望依舊不得實現。
建國後,許世友又指揮了兩場戰役,一是參與指揮西沙自衞反擊戰。二是1978年的對越自衞反擊戰。再加上建國初期,百廢待興,國際形勢也不樂觀,他難得有閒暇的時候。
可以説,許世友將軍的一生都獻給了革命事業,唯獨沒有留時間給母親盡孝。
而解放前,他的母親卻因為他參加革命而被反動派迫害,不得已東躲西藏,擔驚受怕,沒有過一天的安生日子。
因此,許世友心中充滿了對母親的歉意。建國後的1952年,許世友回家探親,猛一看母親白髮稀疏,身體佝僂。
他心碎不已,跪地不起,身為一個共和國的將軍經歷過成百上千次的生死境地沒有哭過,這時卻放聲大哭,在場眾人無不動容。
1959年,許世友因出差順道去探望母親,發現已74歲的老人竟然還親自上山坡去拾柴火,她力氣不夠了,打不下柴,只有去拾別人掉在路邊的小塊木柴,回家後還要去餵豬,看着老邁的母親,他再一次流淚了。
這期間,許世友曾兩次接母親到身邊奉養,每日母親燒水洗臉洗腳,他都是親力親為。
母親説:“你已經是國家的幹部了,怎麼能這樣跪我一個農村老太太呢,讓別人看見還會笑話你哩”。
許世友將軍儘管也年過半百,卻也還撒嬌地説道:“我就是再大的將軍,也是您兒子呀”!在母親身邊,他才覺得自己像個兒子了。
許世友伺母至孝,凡事無不親力親為,恭恭敬敬,可越是這樣,母親越是不習慣這樣的生活,葉落歸根,年齡大了總是想家。
許世友只好又把母親送回老家,為了能夠照顧母親的日常生活,他勸原本在部隊工作的大兒子許光去回家鄉工作,以便照料。
當母親病重時,他卻不能趕回去給老人見老人最後一面,讓他覺得更加愧對母親。許世友暗自下決心:自己百年之後,定要守着母親,保護母親。
這個事不止在心裏想一想,而是付諸行動了的。許世友將軍在他的回憶錄裏,他提到這樣一件事:建國初期,中央在國家領導中間首先提倡實行火葬,結果是毛主席、周總理等開國領導人都簽字了,許世友卻沒簽,他説他要堅持土葬,死後要埋得離母親近一些。
因為從小離家,沒有好好陪母親,因為自己長年不在她老人家身邊,讓她受了不少的苦,所以死了也一定要陪在她老人家身邊。
對於這件事,毛主席以一位偉人的胸襟和眼界給予了充分的理解和尊重。不僅沒有批評,反而笑着答應了他。
但許世友將軍還是有些不放心,到了晚年,許世友將軍自知身體越來越弱,和母親葬在一處的想法更加堅定,他覺得自己戎馬倥傯,對革命有貢獻,但是卻有愧於母親,因此,他常説:“活着盡忠,忠於毛主席,死了盡孝,為母親守墳。”
1985年9月,許世友將軍病重,中央要把他接到北京治病,他知道自己這一次可能真的扛不過去了,就堅決不去北京治療。此外他還有一點點自己的小心思,擔心在北京病故了,就再也回不到母親身邊了,因此拒絕了醫生的建議。
無奈之下,中央決定在軍區總醫院組成一支醫療團隊給他治療。10月22日16時57分,許世友將軍逝世,享年81歲。
對於許世友將軍生前要求土葬的請求,鄧小平以其極大的靈活性處理原則特批八字:“照此辦理,下不為例”。考慮到正在全國推行火葬,為不造成影響,決定低調處理將軍的後事。
這就開始了堪比一級戰備的一次特殊護送將軍靈柩回鄉安葬的經過。
第一步:1985年10月26日,時任中顧委副主任的開國上將王震受軍委鄧小平同志的委託專程,赴南京軍區宣佈許世友將軍後事處理意見。不到十分鐘的講話中,王震將軍連用了七個“特殊”來評價許世友將軍的一生,中央同意土葬,後續工作秘密進行。
第二步:絕對保密,許世友將軍的告別儀式和入殮儀式結束後,靈柩在華山飯店16號樓停放,安排專人警衞,任何人不得接近。
秘密指定護送許世友靈柩回鄉的部隊立刻集結,並且不得外出、不得請假、對外保密、行動時間保密、任何人不許離隊、接到命令立即行動。
這讓很多許世友將軍生前的好友,都無法得知確切的回鄉時間。無法再送老戰友一程,竟成了遺憾。
第三步,11月7日夜裏零點,護送靈柩隊伍出發。行程預計72小時。趁着夜色,四輛沒有任何標誌的車,悄悄地開出了南京軍區大門向着將軍的家鄉駛去。
開頭是一輛吉普指揮車,南京軍區副參謀長範志倫面色凝重,坐在上面,不時地低頭看一下手錶。他是這次將軍靈柩護送行動的總指揮人。
儘管範志倫心中充滿了對老將軍的不捨,但表現得依舊冷靜沉着,不時地觀察後面車輛的行進情況。
第二輛麪包車上面乘坐的是將軍遺孀田普同志和幾位親屬代表,他們看上去平靜了很多。
看着車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車廂裏沒有人説話,氣氛也比較沉悶。後面跟着兩輛解放牌卡車,沒有任何標誌和噴塗,也沒有任何的裝飾。
從外形上兩輛卡車幾乎是一模一樣。都支着支架,用軍用篷布罩得密不透風,其中一輛上停放着將軍的靈柩,而另一輛車是備用,以防前車發生故障或其他意外時可以不耽誤行程,也起到了迷惑的作用。從外表看,誰也不知道將軍的遺體放在哪輛車上。
一切為了低調和保密,這幾輛車作了嚴格規定,就是車上駕駛室裏不擺遺像,車身上不挽白花或者黑紗,也不放花圈,不奏響哀樂。而且全程嚴禁鳴笛,所有的行程全部放在夜間進行,不得引起沿途百姓的注意。
11月8日清晨當車隊到了安徽省六安市時,為了照顧將軍的遺孀田普同志和家屬的身體狀況,行動總指揮範志倫同志下令在南京軍區直屬的某單位稍作休息,等到夜裏出發。
深夜,在夜色的掩護下,車隊上路繼續出發。他們到達新縣的時間要比原定的時間早一些,範志倫命令車隊停在郊區,任何人全部在車上休息,嚴禁下車。
11月9日凌晨,護送靈柩車輛按計劃準時到達將軍的家鄉,河南新縣許家窪。沒有隆重的歡迎儀式,沒有迎接的人。但將軍在天之靈應該是不介意這些的,因為能夠讓他陪伴在母親身邊,他已心滿意足了。
雖然新縣的領導參加許世友的葬禮時曾表示,要在當地舉辦隆重的迎柩儀式,但治喪辦公室謝絕了他們的這個建議。
並轉達上級精神,護送靈柩的車隊進入新縣的時間會嚴格保密,不驚動當地領導和羣眾,所以新縣方面的建議也就不了了之。
這充分説明了我們黨對這件事的意見就是特事特辦,下次決不會再有。
第四步,因為在此之前,治喪辦公室就已經為許世友選好了陵址,並確定陵墓修建方案。
最初報上去的方案是,修建祭奠區,搭建紀念區,來展現許世友將軍光輝的革命歷程,但是方案後來卻被推翻。上級的意見是:“許世友將軍一生儉樸,大興土木非他所願,也不符合中央關於將軍後事簡辦的原則,所以陵墓修建也應從簡”。
軍區隨即派出一個工兵連前往當地開工建設,這與治喪事宜同步進行,當時時間緊,天氣也差,施工中遇到很多困難,但所有的官兵克服了這些困難,如期完成了陵墓的修建工程。
11月9日凌晨,將軍的靈柩終於如期到達許家灣,早已守衞在墳墓那裏的工程兵,趁着夜色迅速執行了這一特殊的任務,在作了一個簡單的下葬儀式後,匆匆撤離。
將軍的英魂終於長伴母親身邊,夙願得償。
當地的老百姓一夜安睡,只是第二天早上才發現,那田間多了一處新墳,香已殘,酒半温,原來是將軍已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