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視劇裏,和珅和紀曉嵐是一對歡喜冤家,看着有點像宋朝的司馬光和王安石:“遊處相好之日久,而議事每不合,所操之術多異故也。”兩個人都是當時頂尖的人才,和珅貪婪而務實,紀曉嵐清高但有點不合時宜。和珅在一開始還有個英俊瀟灑的盟友,叫做福康安,兩個人曾經聯手把紀曉嵐整治得好不狼狽。
如果要是按照真實的歷史來講,福康安能不能與和珅合夥整治紀曉嵐?答案其實很簡單:看看他們的年齡官職和地位就知道了,和珅與福康安根本就不可能聯手整治紀曉嵐,事實上也不需要,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咳嗽一聲、伸出個小指頭,紀曉嵐就完蛋了。和珅是個大貪官,福康安也沒少幹貪贓枉法的事兒,似乎紀曉嵐也不那麼幹淨,他們之間即使有爭鬥,也不過是一幫奴才在主子的默許下掐架,而主子在一邊看熱鬧——現在觀眾成了主子,讓老乾隆也出來耍猴,大家笑得前仰後合,這可能就是電視劇的可取之處吧。
電視劇裏有一點是很靠譜的,那就是在和珅面前,福康安就是個衝動的小弟弟,因為1750年出生的和珅確實比1754年出生的福康安大;電視劇裏有一點是很不靠譜的,那就是和珅跟紀曉嵐沒大沒小插科打諢,因為1724年出生的紀曉嵐比和珅大二十六歲,和珅當上大官的時候,紀曉嵐已經垂垂老矣,雖然寶刀不老,但那是在某個方面,在朝堂上已經沒精力再瞎鬧了。
電視劇讓和珅背了一個黑鍋——這個黑鍋不算黑,甚至可以算是功勞,那就是舉報紀曉嵐捲入了“兩淮鹽政盧見曾營私貪污案”。紀曉嵐用一個信封裝了一點茶葉送給盧見曾,以至於在朝廷辦案官員趕到的時候,盧見曾已經轉移了家產。這件事在歷史上真的發生了,無論是《清高宗實錄》還是《清史稿》都有記載:“前兩淮鹽運使盧見曾得罪,昀為姻家,漏言奪職,戍烏魯木齊。”這件事發生在乾隆三十三年(1768年),紀曉嵐當時的職務是侍讀學士——紀曉嵐參加科舉考試成績不錯:乾隆十二年(1747年)順天府鄉試頭名解元,乾隆十九(1754年)會試第二十二名,殿試第七(二甲第四),跟三甲中狀元榜眼探花郎距離觸手可及。既然考得好,那自然是要重點培養。清承明制,重點培養的新科進士要送進翰林院當庶吉士,所以除了父親紀容舒病逝丁憂守制,紀曉嵐一直陪伴在乾隆身邊,並兩次配乾隆下江南,直到乾隆三十三年虧空案東窗事發。
當紀曉嵐被乾隆訓得鼻涕一把淚一把認錯之後發配烏魯木齊的時候,和珅和福康安在幹什麼呢?説來搞笑,十八歲的鹹安宮官學學生和珅正在度蜜月——那一年娶了直隸總督馮英廉的孫女。和珅雖然有個世襲從三品輕車都尉的勳位,但還沒有上班,他正準備參加第二年舉行的科舉考試呢。第二年和珅也沒考上,這才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當了三等侍衞,也就是説,和珅上班但還沒機會認識乾隆的時候,紀曉嵐已經在烏魯木齊吃飽沙子回來編書了。
那麼紀昀受罰的時候福康安在幹什麼呢,這還用問嗎?和珅才十八,福康安當然只有十四歲,這個十四歲的乾清門三等侍衞還被乾隆當小孩子哄着呢。紀曉嵐從烏魯木齊回來的時候,福康安已經掛了户部右侍郎、鑲籃旗蒙古副都統的虛銜,並於第二年正式就任户部侍郎、滿洲鑲黃旗副都統,從軍去四川平叛去了。少年將軍不會正眼看編書的紀曉嵐,更不會正眼看粘杆處侍衞和珅。所以要是把福康安的地位和想法用現在的流行語言來説,那就是:跟和珅合夥整紀曉嵐?多看他們一眼都算我輸了!
其實按照正史來講,和珅從來就沒把紀曉嵐當做對手,紀曉嵐其實也沒資格跟和珅叫板,因為紀昀直到嘉慶元年才以七十三歲高齡當上協辦大學士,而在二十年前,和珅已經當上了軍機大臣、總管內務府大臣。乾隆五十一年,和珅當上了文華殿大學士,可以名正言順地被稱為“和中堂”了,然後福康安也先後當了協辦大學士、體仁閣大學士——一直到乾隆六十年禪位,和珅和福康安一個文華殿大學士一個武英殿大學士,明爭暗鬥打得不可開交,搞笑的是福康安的小老弟福長安,一直在幫着和珅整自己的親哥哥。
那麼當乾隆五十年後,和珅福康安都當上了殿閣大學士被尊稱為中堂的時候,紀曉嵐在幹什麼呢?不好意思,我們的紀大學士還只能叫紀小學士:內閣學士、侍讀學士跟大學士不是一回事兒,大學士就那麼四五個頂多六個,而內閣學士、侍讀學士一抓一大把,這樣的紀曉嵐學士見了和珅大學士是要磕頭行禮的,和聲當然也要客氣地用手比劃着“虛扶”一下,以表示對年逾古稀的紀老先生很尊敬。倒是那個靠文字獄起家的劉墉,已經登堂入室當上了協辦大學士,他給和珅磕頭,和珅是要還禮的(劉墉曾用這個規矩整過和珅)。
這時候我們還要插一句:福康安不可能跟和珅聯手整治紀曉嵐,倒是和珅可以領着部下紀曉嵐一起惡整福康安(和珅是四庫全書館正總裁,紀曉嵐是總纂官之一,他們的關係類似報社社長與總編輯執行總編輯們的關係)。在乾隆四十三年四十五年兩次向福康安發難,並且只給了福康安八千部隊,讓他去打聚眾五十萬的林爽文,擺明了是要借刀殺人。
要不怎麼説清朝的事情總是那麼奇葩呢,福康安領着和珅的弟弟何琳在前線打仗,和珅領着福長安的弟弟福長安扯後腿下絆子——如果有人把這兩個哥哥領着對方的弟弟死磕的故事拍成電視劇,估計也得有《琅琊榜》那麼好看,起碼要比除了人名之外都是瞎編的《鐵齒銅牙紀曉嵐》好看多了。
不過在電視劇裏乾隆就摻和不進去了,因為1711年出生的乾隆比和珅大三十九歲,比福長安大四十三歲,等到這兩個小年輕的有資格結黨爭鬥的時候,乾隆已經行垂垂老矣。即使莫愁和杜小月擺在他面前,他也有心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