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代帝王都有一個共同的追求,就是長生不死。成吉思汗晚年也是這樣。道家在中國源遠流長,道家的“長生術”在民間廣為流傳。金興定三年(1219年),成吉思汗西征途中,聽身邊的漢臣劉仲祿説邱處機法術高超,道行深遠,於是,產生了與邱處機相見的想法。
邱處機(資料圖 圖源網絡)
1217年,邱處機接任全真道第五任掌教,全真道進入鼎盛時期。
此時,南方有宋,中原、東北有金,西部有夏。三年後,成吉思汗統一草原,建立蒙古帝國,中華大地由“三國演義”變成“四國演義”,羣雄逐鹿,狼煙滾滾。“四國”之中,有3位帝王先後邀請邱處機,首先是金宣宗,他請邱處機赴汴梁(金朝都城,今河南開封);第二是宋寧宗,他請邱處機到臨安(南宋都城,今杭州);第三是成吉思汗,他請邱處機臨草原。
邱處機認為金朝有“不仁之惡”,南宋有“失政之罪”,都被他拒絕了,邱處機選擇了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邀請邱處機相見
1219年陰曆五月,成吉思汗派劉仲祿赴山東邀請邱處機。
《長春真人西遊記》載:“成吉思汗皇帝遣侍臣劉仲祿縣虎頭金牌,其文曰:如朕親行,便宜行事。及蒙古人二十輩,傳旨敦請。”成吉思汗派遣近臣劉仲祿帶着虎頭金牌,金牌上刻着“如朕親行,便宜行事”8個字。跟隨劉仲祿同行的有20名蒙古兵,劉仲祿傳達了成吉思汗的聖旨,懇切邀請邱處機蒞臨草原。
1220年正月十八,73歲高齡的邱處機帶趙道堅、尹志平、夏志誠、王志明、李志常等18名弟子離開昊天觀,陰曆二月二十二到達北京。邱處機覺得自己年事已高,萬里迢迢,恐有不測,他想約成吉思汗來北京見面。於是,他給成吉思汗寫了一封信。
邱處機在北京逗留了近8個月,1220年陰曆十月,邱處機才收到成吉思汗的回信。成吉思汗信中寫道:“雲軒既發於蓬萊,鶴馭可遊於天竺。達磨東邁,元印法以傳心;老氏西行,或化胡而成道。顧川途之雖闊,瞻几杖以非遙。爰答來章,可明朕意。”同時,成吉思汗又命劉仲祿:“無使真人飢且勞,可扶持緩緩來”。
成吉思汗(資料圖 圖源網絡)
成吉思汗與邱處機第一次見面之前,一直稱他為“真人”。從第二次見面開始,稱邱處機為“神仙”,此後,再也沒有改變。
邱處機和成吉思汗的使臣商量後,確定1221年春天出發。1222年三月初,在成吉思汗的大將博爾術保護下渡過阿姆河(今烏茲別克與阿富汗界河),四月初三達到成吉思汗駐地。
邱處機從北京到成吉思汗的駐地,歷時14個月,行程萬餘里。《長春真人西遊記》記載了成吉思汗與邱處機的12次談話。
成吉思汗與邱處機的12次談話:
邱處機坦誠應答獲賞識
第一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四月初五。
“上悦,賜坐,食次,問真人遠來,有何長生之藥以資朕乎?師曰:有衞生之道,而無長生之藥。”成吉思汗很高興,賜坐之後又命人端上吃的。
成吉思汗直截了當地問:“真人遠道而來,給我帶來了什麼長生藥啊?”
邱處機坦誠地回答:“有強身健體之法,沒有長生之藥。”
又載:“上嘉其誠實,設二帳於御幄之東以居焉。”
成吉思汗讚許邱處機的坦誠,命人在他住的宮帳東側搭起兩頂帳篷,供邱處機居住。
期間,花剌子模王子札闌丁反攻,蒙古軍失利,邱處機返回撒麻耳幹。
邀請邱處機一同用餐
第二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八月二十二。
成吉思汗把邱處機請到營中,端上忽迷思(馬奶酒),邱處機沒喝。這次兩個人談的具體內容沒有詳細記載。
“翌日,又遣近侍官合住傳旨曰:真人每日來就食,可乎?師曰:山野修道之人,惟好靜處。上令從便。”
第二天,成吉思汗派近侍官合住到邱處機帳中,傳達成吉思汗的話:“真人每天到成吉思汗御帳和大汗一起用餐行不?”
邱處機自稱“山野”,他説:“我是修道之人,喜歡安靜,不過,既然皇上説了,那就按皇上的意思辦吧。”
這次見面前後6天。
聽邱處機論道尊重其語言文字
第三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九月十五。
“師有所説,即令太師以蒙古語譯奏,頗愜聖懷。”
邱處機説的是中原話,太師阿海翻譯成蒙古語,成吉思汗聽了深受啓發。
第四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十月初九。
“清夜,再召師論道,上大悦。”
這天晚上,成吉思汗又召見邱處機論道,成吉思汗聽了非常高興。
第五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十月二十三。
“又宣師入幄,禮如初。上温顏以聽,令左右錄之,仍敕志以漢字。”
成吉思汗又請邱處機來到他的宮帳,還像當初見面那樣尊重邱處機。成吉思汗靜靜地聽邱處機講道,仍然讓左右侍從用漢字記錄。
此後的八天中,邱處機與成吉思汗一路向東同行,住所不固定。十一月初一,邱處機和成吉思汗分手。
邱處機不喜財物喜靜
第六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十一月初六。
這次見面是太師阿海受成吉思汗之命,來到邱處機的住所相邀。
阿海轉達成吉思汗的話説:“左右不去,如何?師曰:不訪。”
成吉思汗不讓邱處機的弟子跟隨,丘處機説可以。
同時,邱處機也請阿海轉達他的想法。邱處機喜歡安靜,他不想住在成吉思汗軍中,一是成吉思汗軍中人馬眾多,二是成吉思汗總是賞賜給他財物。
成吉思汗答應了邱處機。
邱處機勸諫敬天愛民之道
第七次談話是1222年陰曆十二月二十八。
“帝問以震雷事,對曰:山野聞國人夏不浴於河,不浣衣、不造氈,野有繭則禁其採,畏天威也,此非奉天之道也。嘗聞二千之罪,莫大於不孝者,天故以是警之。今聞國俗多不孝父母,帝乘威德,可戒其眾。上悦,曰:神仙是言,正合朕心。”
成吉思汗問打雷的事,邱處機説:“我聽説蒙古人夏天不在河中洗澡,不洗衣服,不洗氈子,野地裏有蘑菇也不準採食,怕觸怒天威,這不是敬天之道。天下間的罪行有千種萬種,但最大的罪是不孝,上天打雷就是在警示不孝啊。我還聽説蒙古國的風俗中,很多人不孝敬父母,皇帝可憑藉您的影響力禁止這些不合天道的行為。”
成吉思汗高興地説:“神仙這番話正合朕意。”這次見面,成吉思汗把他的兒子、諸王和大臣也叫來了,讓他們牢記邱處機的話。
第一次辭行
第八次談話是1223年陰曆二月初七。
“師入見,奏曰:山野離海上,約三年回,今茲三年,復得歸山,固所願也。”
邱處機見到成吉思汗説:“我離開我的道觀時説三年返回,現在已經三年了,請讓我回去,滿足我的心願吧。”
“上曰:朕已東矣,同途可乎?”成吉思汗説:“朕正在東行,我們一起走行不?”
邱處機喜靜、不張揚、低調的個性又表現出來,他婉言回絕了成吉思汗。
第九次談話是1223年陰曆二月初八。
成吉思汗打獵時摔下馬,邱處機勸他“宜少出獵”,成吉思汗的回答是:“但神仙勸我語,以後都依也。”你勸我的話,我以後都聽。
第二次辭行
第十次談話是1223年陰曆二月二十四。
“再辭朝”,邱處機再次向成吉思汗請求離去。
第三次辭行
第十一次談話是1223年三月初七。
“又辭,上賜牛馬等物,師皆不受。”
邱處機第三次都向成吉思汗請辭,成吉思汗只得答應。成吉思汗賞賜給邱處機牛馬,丘處機什麼也不要。
成吉思汗給了邱處機一道聖旨,免除邱處機師徒的所有税賦和差役,邱處機欣然接受。
邱處機返鄉
第十二次談話是1223年三月初十。
“辭朝行”,邱處機離開成吉思汗返鄉。
邱處機對成吉思汗説了很多很多,但歸納起來只有三個方面:一是治國之理——止殺,二是強身之要——清心,三是教民之法——行孝。這三個方面的核心是“止殺”。《元史·丘處機傳》載:“拳拳以止殺為勸”以赤誠之心勸成吉思汗不要殺人。又載:“太祖時方西征,日事攻戰,處機每言欲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殺人。及問為治之方,則對以敬天愛民為本。”成吉思汗西征,每天都為前線戰事而勞神,邱處機每每勸諫成吉思汗:凡是要統一天下的人,一定不會把殺人當成嗜好。當成吉思汗問起治國方略時,邱處機的回答是:敬天愛民是第一要務。
成吉思汗與邱處機(資料圖 圖源網絡)
分別後成吉思汗仍念邱處機
邱處機與成吉思汗分別後,成吉思汗對邱處機十分關心,他多次寫信給邱處機,表達其深深的思念之情。
《長春真人西遊記》又載:“元帥賈昌至自行在,傳旨:神仙自春及夏,道途匪易,所得食物、驛騎好否?到宣德(今河北宣化)等處,有司在意館榖否?招諭在下人户得來否?朕常念神仙,神仙無忘朕。”元帥賈昌從成吉思汗的駐地趕來,傳達成吉思汗的問候:“神仙春天時離開我,現在已經是夏天了,沿途艱辛,吃的好不?住的好不?車駕好不?到了宣德等地,地方官安排的滿意不?那些歸降我的人迎接你沒有?朕經常想起神仙,神仙也不要忘了朕。可見,成吉思汗對邱處機想得多麼周到。
1227年,成吉思汗全力進攻西夏,戰事很緊張,但他仍不能忘記邱處機。《長春真人西遊記》載:“五月二十有五日,道人王志明至自秦州,傳旨改北宮仙島為萬安宮(北京北海太液池南部),長春觀為長春宮(今白雲觀),詔天下出家善人皆隸焉,且賜以金虎牌,道家事一仰神仙處置。”
陰曆五月二十五,道人王志明從秦州而來,他帶來了成吉思汗的聖旨,聖旨中説,將北宮仙島改為萬安宮,長春觀改為長春宮,令天下出家修煉之人都要聽從邱處機的管理,並賜金虎牌,強調道家的一切事務全部由邱處機決斷。
一般來説,佛家修煉的地方叫寺,道人修煉的地方叫觀,帝王的住所才叫宮。成吉思汗改“觀”為“宮”,這説明成吉思汗把邱處機視為帝王。禮遇之高,由此可見。
1227年陰曆七月初九(公曆8月22日),邱處機在北京白雲觀仙逝,享年80歲。陰曆七月十二(公曆8月25日),成吉思汗病逝於甘肅省清水縣,享年66歲。
從成吉思汗和邱處機相見到各自離開人世,前後5年多,他們相處的時間不算長,但丘處機的“止殺”思想深深地影響了成吉思汗,此後蒙古鐵騎征戰,大大減輕了對平民的傷害。
今天,北京白雲觀中的邱祖殿(後人因避孔子名諱,將“丘”改為“邱”),有一副乾隆皇帝寫的對聯:“萬古長生,不用餐霞求秘訣;一言止殺,始知濟世有奇功”,既表達了對邱處機的敬仰,也表達了對成吉思汗從善如流的讚譽,同時,也概括了成吉思汗和邱處機之間至誠至深的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