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社會,後現代主義盛行,人人都愛講段子。但講段子並非我們這個時代的產物,它其實早已大範圍地出現於明朝。是否有些驚訝?通常在我們印象中,古人開口就是“之乎者也”,講段子實在與他們格格不入。但不論我們如何質疑,明朝人愛講段子也是個不爭的事實!當然有一點應該提出,明朝講段子還是很分場合的,除了個別幾個較為放蕩不羈的文人不受儒家傳統文化束縛,能夠隨心所欲外,其餘大多數人均在有限範圍內講段子。
這個有限範圍主要是指青樓。首先要着重強調,古代青樓並沒有影視劇裏表現得那麼不堪,它實際上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妓院。多數青樓歌妓只賣藝不賣身,而且這裏有時還充當了古代文人吟詩作對、對酒當歌、消遣娛樂的場所。許多流傳至今的唐宋詩詞、元曲明段都是在這一舉成名。比如杜牧的“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又比如柳永的“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而在青樓講段子則是明朝一大特色,其中要數宣德年間的三朝閣老的段子最廣為流傳。
史載,有一次三老與其他文人、官員相約至青樓吃花酒,並事前指定了歌女齊雅秀來陪酒。當三老按時出席後,齊雅秀還未到場。於是大家望眼欲穿、千呼萬喚才把她始出來。對此,三老自然不大高興,隨即問道:“姑娘為何姍姍來遲?”齊雅秀温婉一笑,答:“方才在家讀書,意猶未盡,以致誤了時辰。”三老很意外,接着又問:“讀什麼書呢?”齊雅秀再答:“《烈女傳》。”三老聽後情不自禁哈哈大笑,並用齊雅秀的名字調侃道:“我道是齊雅秀,乃是臍下臭。”誰想齊雅秀張嘴便懟:“我道各位老爹是武職,原來是文官。”這話一出,三老怎能不生氣,齊雅秀明擺着是説三老聞她的臍下臭。於是,三老厲聲喝斥:“你這母狗!”但齊雅秀卻不慌不忙地回道:“我是母狗,各位老爹是公猴。”她話音剛落,全場一片叫好,而三老不但消氣了,還對其刮目相看。
從這個故事來看,明朝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青樓歌妓都擅長講段子。畢竟三老作為宣德年間最權威的官員,他們談笑間都盡是段子,百官們自然以他們為標杆兒。當然我們不能就此忽略明朝封建制度的屬性、君主專制的控制以及上千年的儒家文化基因。段子對明朝人而言,不像我們當今社會這般隨性、粗俗,他們的段子大多較有內涵,要麼如上文那樣含蓄“諧音”,要麼如明代著名作家張岱這般雅俗共賞。
張岱雖然只是明末清初的落榜秀才,但以他的才能,説他是明清第一大散文家也不為過。他經常在散文裏寫段子,比如:“西湖七月半,一看可無,止可看看七月半之人。”而且當年明朝垂危,年近半百還未曾中舉的他,用段子的形式自朝道:“功名落空、富貴如夢、做忠臣怕痛,扛鋤頭怕重,真不知道究竟是有用還是沒用?”其實這句話放在當下,也毫無違和感。就好像在相聲一樣,既通俗易懂,又頗有真理。
明朝實際上還有一類酷愛講段子的人。他們天生離經叛道,性情與明朝格格不入。他們就是筆者開頭提到的放蕩不羈的個例,而這類人則以金聖嘆為代表。金聖嘆於萬曆三十六年生於蘇州,他乃明朝著名的文學評論家。他與張岱一樣,科考數次,無一中舉,到頭來只有一個秀才頭銜。儘管如此,他的一生卻頗為傳奇。他九歲入私塾,入學第一天就調侃先生。求學途中,他從來都不務正業。當所有人為科考寒窗苦讀四書五經時,他偷偷看起《水滸傳》、《西廂記》等“暴力黃色”,並揚言詩書無用。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在科考上用段子答題,而且次次如此。
比如第一次考題是圍繞西施出使吳國、助越滅吳為材料寫文章。半刻不到,金聖嘆就交卷了。主考官一看,全文就寫了32個字:開東門,西子不來,開南門,西子不來,開北門,西子不來,開西門,西子來矣,西子來矣,吾見美人矣!主考官看完,氣得直接在卷子上批覆道:“美人來矣,可惜你的秀才丟矣!”不得不説,這句批覆也有些段子意味。
由此可見,明朝人説話自帶段子風。不過他們可不知道自己在講段子,段子這一説法是最近幾年才出現的。以前人們將這種語言風格稱作“小品文”,它與明朝市井社會相吻合。但它只是我國古代世俗舞台的前奏,真正的大戲是隨後出現的小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