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葡萄酒富含抗氧化劑，有益心血管健康的功效被大肆吹捧，然而在古代，喝葡萄酒一不小心可是會送命的。因為酒中含有一種很常見的成分，在不知不覺中會對人體造成傷害，甚至導致死亡，這種成分就是鉛。
幾千年來，鉛這種劇毒金屬經常被用於釀酒及酒類儲藏中，因為它可用作甜味劑和防腐劑；同時，在玻璃器皿製造工藝中添加鉛，也可使玻璃變得晶瑩剔透。在釀酒史上，鉛的使用至少可追溯到公元前2000年，而至今業界也沒有完全擺脱對它的依賴。
01.甜蜜蜜的古代葡萄酒
在古羅馬，上流社會都愛喝一種用高甜度糖漿兑出的甜味葡萄酒，這種糖漿叫做“sapa”，是將葡萄汁放在鉛製容器中煮沸而製得的。在煮的過程中，鉛毒素就從容器上滲到糖漿裏。人們將這種含鉛糖漿兑入發酵好的葡萄酒內，以平衡苦澀的單寧，並抑制有害細菌，起到防腐作用。
密歇根大學榮譽教授傑羅姆·尼里亞古博士稱：“鉛糖製作的歷史可追溯到古希臘時期，但在古羅馬人那裏得到了普及。”尼里亞古博士還是《古代鉛和鉛中毒》一書的作者，他表示：“現存許多古羅馬醫生的出診記錄中，非常準確地描述了急性鉛中毒的症狀。”
△第一位葡萄酒評論家老普林尼，他為何至今仍具有重要地位
一項研究推測，古羅馬葡萄酒中，每升的含鉛量高達20毫克。研究人員表示，長期喝這種酒會導致“羅馬貴族生育能力下降，患精神疾病的風險上升……”。
也有研究推測，古埃及的釀酒容器中也含有鉛，因為鉛是一種軟金屬，塑型方便，可輕鬆打造成各式各樣的容器。
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葡萄酒化學博士兼釀酒學教授安德魯·沃特豪斯博士稱：“古埃及繪畫中畫有一種大型凹盤，用於蒸發葡萄汁中的水分”，水分蒸發後，再對這種高糖度的葡萄汁進行發酵。
他説：“鉛是有能力加工的少數幾類金屬之一。鐵在那時來講是很難加工的，不幸的是，當時人們不知道鉛是有毒的。”
由於古代鉛的用途廣泛，從水管、陶瓷製品到化妝品都有涉及，因此很難確切推知致病鉛毒的源頭。古羅馬人將他們所見到的所有癱瘓和其他軀體及神經系統病變，統稱為畫家絞痛。
02.對鉛毒有了初步的認識
早在公元前200年，古希臘醫生尼康德就懷疑鉛可能會引發此類疾病，古羅馬人對鉛毒性也有一定程度的認識，知道鉛可用來下毒。但是，鉛在釀酒等領域仍被廣泛應用。
同樣，中世紀的歐洲人也逃不脱喝鉛的命運。尼里亞古博士稱，當時，鉛廣泛存在於錫制飲用器皿中，毒素早已通過容器浸入到酒和飲料之中。
羅馬帝國時期爆發的畫家絞痛在之後數世紀內依然籠罩着歐洲，其原因離不開人們對鉛糖的依賴，鉛糖依然是葡萄酒調味及平衡單寧的常規操作。
紐約西奈山伊坎醫學院結構與化學生物學榮譽教授約瑟夫·艾辛格在一份研究摘要中指出：“1696年，德國烏爾姆市的市級醫師埃伯哈德·高克爾畫了一幅圖，生動展示了當時盛行的'糾正'葡萄酒風味的工藝與疾病之間的聯繫。”
高克爾醫師在一次疾病大爆發後發現了鉛的這一致病性，隨後符騰堡州的路德維格公爵就頒佈了禁令，禁止在釀酒中使用鉛，違者處以死刑。
而在歐洲其他地區，畫家絞痛的悲劇仍在上演，如18世紀初英格蘭德文郡採用醋酸鉛對蘋果酒加甜，就導致了疾病的大規模爆發。1767年，喬治·貝克爵士發現了疾病爆發與鉛的聯繫，他在蘋果酒壓榨機和用來對蘋果酒加甜的糖塊中發現了鉛。
2010年，在波羅的海一艘失事船骸中，發現了19世紀的一個香檳酒瓶。研究表明，即使在海上經歷了170年的風浪，瓶內液體仍殘留有大量的鉛，證明當時生產的香檳酒中含有鉛。
上個月，《西班牙國家科學院院刊》公佈了對於科爾多瓦地區挖掘出的8世紀和9世紀玻璃碎片的檢測結果。結果表明，9世紀生產的玻璃碎片中含有大量的鉛，表明西班牙可能是第一個生產含鉛玻璃的國家。
03.對鉛毒性有了清晰的認識
大約在17世紀中葉，商人喬治·雷文斯克羅夫特發明了水晶玻璃器皿，從此將葡萄酒與鉛緊緊束縛在一起。
加利福尼亞大學戴維斯分校化學工程和材料科學教授、《杯中酒》一書的合著者詹姆斯·沙克爾福德教授表示：“雷文斯克羅夫特嘗試了在玻璃杯中添加氧化鉛。他在威尼斯住過一段時間，那兒是17世紀最先進的玻璃製造中心。他回到英國後……就在玻璃製造工藝中大量添加氧化鉛，使得玻璃變得更易熔化，但最大的好處是使玻璃變得更透明。”實際上是水晶般的晶瑩剔透。
這個發現產生了巨大影響，雷文斯克羅夫特成為英國曆史上第一個製造出超透明玻璃器皿的人。因為加鉛後更易塑型，他便可以將玻璃器皿塑造成各種複雜精細的形狀。
“這種透明度很有魅力，”沙克爾福德指出，“這是有光學原理支撐的，氧化鉛除了使玻璃更易熔化外還具有其他作用……由於鉛在元素週期表中排列相對靠後，因此它具有較高的折光率。”
雷文斯克羅夫特將這種鉛晶體稱為“燧石玻璃”，因為它是由煅燒燧石的基本成分製成的。1674年，國王查理二世授予雷文斯克羅夫特為期7年的專利權，但是他的玻璃製造企業只維持到了1679年，他本人於1683年逝世。
到了17世紀末，其他大型玻璃製造商已開始採用同樣的方式生產玻璃。這個工藝最終也成就了醴鐸家族，20世紀80年代，克勞斯·醴鐸和喬治·醴鐸利用這一工藝製造出精巧、超薄且價格實惠的玻璃器皿。
醴鐸在2015年逐步淘汰了含鉛玻璃杯的生產和銷售，但其他酒杯製造商仍沒有放棄。根據英國法規規定，鉛產品中含鉛量必須至少達到24％。
沙克爾福德表示：“這顯然就引發了安全問題，而目前公共衞生部門的普遍看法是，鉛晶體及某些玻璃製品中的氧化鉛均已實現了穩定的化學鍵合，並不會滲入到葡萄酒中。”
△1934年的含鉛化妝品 / 來自國會圖書館哈里斯與尤因攝影集
04.鉛依然存在
20世紀初，鉛製造行業大力鼓吹鉛這種材料可用於所有領域，從兒童玩具到塗料乃至電話機，幾乎無所不能。
著名播客“This Podcast Will Kill You ”的主持人指出，他們這樣説的目的在於混淆視聽，使公眾對於鉛可能造成致命危害的科學觀點充耳不聞。
1978年，大約是醴鐸開始生產提升葡萄酒口感的水晶玻璃杯時，美國才禁止使用含鉛的塗料和管道材料。
直到20世紀90年代初，葡萄酒瓶蓋中都還含有鉛，當時發生了一起訴訟案，控方要求釀酒廠發佈針對其酒瓶鋁箔封蓋中鉛含量的警告。美國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在1996年發佈了一項修正法案，禁止使用“鍍錫鉛箔”，因為“其預期用途很可能導致其成分進入葡萄酒中”。
儘管公眾對鉛毒性有了廣泛的瞭解，但鉛依然存在並對大眾安全構成威脅。美國密歇根州弗林特市的水龍頭中，曾流出被鉛污染的飲用水。尼里亞古博士認為，這在很大程度上危害了低收入人羣和邊緣化社區的利益。
“實際上，含鉛自來水管是相對富裕的住宅區內發現的，” 尼里亞古博士稱，“但是隨着時間的流逝，城市的衰敗，有錢人逐漸從老城區搬出，而低收入者則漸漸遷入，他們就接盤了這些遺留問題。”
研究表明，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但是鉛污染也有許多形式，通常都較為微妙，不易發覺。
2018年的一項研究發現，裝飾性玻璃器皿中“可遷移鉛”含量很高。2019年的另一項研究則發現，用於包裝啤酒、葡萄酒和烈酒的玻璃瓶中也含有鉛。
雖然玻璃中的含鉛量被認為是“無顯著危害”，但裝飾性搪瓷瓶中的鉛含量卻高得多，可能對人體造成危害。2019年一位研究作者寫道，這“進一步證明，製造商在有其他替代品的情況下，仍採用了非必須使用的有害元素。”
世界衞生組織也發出了類似直言不諱的警告：“目前並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鉛存在着一個安全的攝入量。”
05.取得巨大進步
從古羅馬人向葡萄酒中肆意添加鉛糖到現在，人類已經取得了巨大的進步。
一是含鉛瓶蓋目前已不再使用。不過值得注意的是，生產的瓶子上仍可能含有鉛。如果你的藏酒中有這樣早的年份酒，請留意瓶頸上的白色殘留物，這可能表示酒瓶存在泄漏，有潛在的危險。
如果在酒瓶有泄漏的情況下存放了許多年，酒中的酒石酸可能會發生化學反應生成酒石酸鉛，”如何解決？“只要拿濕抹布擦一下就可以輕鬆去除。”
二是如今一般只是用來喝葡萄酒的水晶玻璃醒酒器和玻璃杯等，由於與酒接觸時間較短，幾乎已經沒有滲出鉛的機會。
對於葡萄酒，我們還是可以放心大膽地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