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新華社
缺少項目經費,博導不敢招生:謹防導師博士關係“為錢所困”
半月談記者 蔣芳 邱冰清
繼考研熱後,考博熱正在興起。有數據顯示,2022年碩士研究生選擇“國內繼續學習”的佔比11%,顯著高於2021年的4.3%。半月談記者調研發現,學生考博熱、考博難、延遲畢業多的同時,博導招生也不易。有的導師覺得招生指標太少影響科研產出,有的則苦於經費不足可能要自掏腰包發補貼。我國博士生招生、培養工作如何進一步提高質量,與經濟社會發展相適應,值得關注。
缺少項目經費,博導不敢招生
前不久,江蘇南京某大學一位博導陷入了“到底要不要招新博士生”的糾結:招,要給學校交一筆培養經費,再由學校以津貼形式按月發放給博士生;不招,連續幾年沒招生,學校可能會暫停自己的博導資格,或將招生名額分配給其他學院。
博導招生為錢發愁?福建廈門某大學講師袁菲(化名)以其所在專業為例介紹,一名博士生每月領近3000元補助,一半由學校承擔,另一半則來自博導上交學校的經費。“4年下來就是六七萬元。有的博導能一次性交清,有的則選擇一年一交。”袁菲説。
據瞭解,早在2007年前後,某些高校就出台過“導師出錢給研究生或博士生髮助研經費”的規定。為此,一些導師選擇少招生或不招生。半月談記者調查發現,在“博士生助研經費”的承受能力上,部分課題經費不太充裕的博導,確實壓力不小。
袁菲給半月談記者算了一筆賬。一位申請到國家社科基金項目的文科博導,如果項目經費為20萬元,扣除管理費,大約還有十七八萬元,按較低的標準招一個博士生“花掉”6萬多元,剩下的11萬元要覆蓋該項目三五年的研究,可謂捉襟見肘。
對於“交不出經費”的博導,有的學院會自己協調,當學院層面也難以覆蓋,學校會進行“兜底”。對於博導來説,就算最後不至於被停了博導資格,但整個催交費過程還是“有損顏面”。
當然,不缺經費的博導也不少,有的人還在呼籲增加博士生指標。
導師博士關係出現異化苗頭
在一些高校,無項目不博導,無經費不招生。值得警惕的是,由於項目、經費等原因,部分導師與博士生的關係出現異化苗頭。
——有的財大氣粗,有的捉襟見肘。
南京師範大學碩導王俊(化名)説,對於博士生補助的費用,“文科導師捉襟見肘,理工科導師覺得九牛一毛”。王俊的導師曾與一位工科博導聊到項目經費,該工科博導説:“你們文科一個項目20多萬元,我隨便一個項目就是2000萬元。”
半月談記者瞭解到,雖然部分文科老師能有不少橫向項目,如政府項目等,不愁經費,但多數文科老師主要依靠縱向項目,如國家社科類、教育部、省社科項目,這類項目中標率低、經費少、結項速度慢。“有的老先生乾脆不招生,找手上沒課題的年輕老師幫忙,比博士生好用,花費還少。” 王俊説。
還有博士生説,一些很想讀博的學生主動提出自己交這份錢,搞得導師有些為難。
——有的導師覺得自己像個“跑項目”的,博士生覺得自己像個“打工仔”。
有高校老師表示,理工科有所謂“大老闆”和“小老闆”,前者出錢,後者出力。“小老闆”多為助理教授和“青椒”(高校青年教師的別號),負責帶博士生,博士生帶碩士生。一些理工科博士生入學後可直接參與博導的科研項目,做實驗、寫論文、申請專利等,還能帶碩士。而文科尤其是歷史、哲學等,博士生在博導的科研項目中能做的有限,如資料蒐集、整理等,博士生需要在博導的學術訓練下具備學術素養與能力,二者更像“帶教”關係。
全國政協常委、上海市政協副主席周漢民坦言,90多歲高齡的廈門大學教授、著名國際經濟法學家陳安先生,曾向他反映這種情況並呼籲進行改革。周漢民認為,這種做法將對師生關係等造成嚴重損害:只要有錢,哪怕學術水平一般,就能獲得招生資格,這會導致博導花更多精力在爭項目、跑關係上,而不是靜下心來做學問。這一制度在人文和基礎學科更容易造成逆淘汰。
讓博士教育更具學術含量
4名“雙一流”大學博士入職基層崗位,中外名校博士在中學招聘公示榜上“扎堆”……近年來,一些博士畢業生的職業選擇引發關注。
相關數據顯示,2022年我國博士招生人數將突破13萬,在讀博士生約56萬人。同時,博導隊伍也在擴容,即便博士生持續擴容,生師比仍在不斷降低,2010年為4.37∶1,2018年下降至3.68∶1。
1999年,我國將博士生導師的審核權下放到培養單位。博導雖然不是職稱,但事實上已經成為高於教授、低於院士的教師職銜,許多教師將成為博導作為奮鬥目標。此外,不少高校將增加博士授權點和多招博士研究生作為高水平的象徵,不斷擴充博導隊伍,年年都要增評博導。
一提到科研成果,部分高校老師談論的不再是學術原創價值如何,而是先看課題、基金如何,到賬經費如何。一些學生也只是因為沒有找到工作來讀博,實際上並不喜歡也不打算做科研。“為了經費申請項目的博導,與為了畢業做項目的博士,學術熱情肯定是比較低迷的。”一位高校學者説。
擴招應有度,質量更重要。正如清華大學原校長王大中多年前所説,博士招生必須考慮社會需求、科研投入、導師力量、辦學條件等,加強對博士生教育規模的宏觀調控。同時,要以提高博士生培養質量為中心,促進博士生教育規模、質量、結構效益協調發展。
(刊於《半月談》2022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