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劇中改編出來的“選福晉”情節,原著中,弘曆最初喜歡的人是高晞月。高晞月極美,原著中在老皇帝的喪儀上,通過青櫻的眼,對高晞月有過描述:
晞月微微咬一咬唇:“我希望自己永遠都能明白。”
她退後兩步,復又跪下,朝着先帝的金棺哀哀痛哭,仿似清雨梨花,低下柔枝,無限悽婉。
青櫻在轉入簾幕之前望了她一眼,亦不覺嘆然,怎麼會有這樣的女人?輕柔得如同一團薄霧輕雲,連傷心亦是,美到讓人不忍移目。
還記不記得劇版《甄嬛傳》中有一幕,弘曆不願意娶三阿哥不要的青櫻為側福晉,當時熹貴妃勸他:“你只娶回來好吃好喝待着就是了,誰逼你跟她舉案齊眉了……額娘知道你喜歡侍候你的高氏,過幾年跟你皇阿瑪説了,也讓你放在房裏……”
這個侍候皇子弘曆的高氏就是《如懿傳》裏的高晞月。
看得出弘曆並不掩飾對高晞月的喜歡,因此養母熹貴妃也知道他的心思,並把高氏作為弘曆納青櫻的“獎勵”。
想想賈寶玉對晴雯、襲人的喜愛,弘曆喜歡温柔靦腆的貼身侍女高晞月,太正常了。
新帝登基,高晞月的父兄在前朝得力,闔族抬鑲黃旗,賜姓高佳氏。
這時候的高晞月充分具備當寵妃的一切條件——美貌、家世、腹有詩書、一手琵琶堪稱國手。
當時的她的確寵冠六宮。
高晞月一生追逐的,除了恩寵,就是子嗣。
早在端淑公主遠嫁準葛爾之日,她的子嗣就沒指望了,何況還有她一心追隨的富察皇后給她添的“料”。
可是哪怕沒有子嗣,只要父兄在前朝穩當,她在後宮也是可以穩穩地當她的寵妃,就象穎妃一般。
可是高晞月把打壓嫺妃當作最重要的事業,除了“體察”富察皇后心意,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在潛邸時青櫻是最得弘曆偏愛的人,同為側福晉,貼身侍女出身的她就是比烏拉那拉府嫁過來的青櫻低了一頭。
於是“人一闊,臉就變”,還是很明顯很愚蠢地翻臉。
莫怪富察皇后把她當槍使,金玉妍拿她當棋下,她簡直是心甘情願當先鋒。
帝王的情意,本就不牢靠,經不住高晞月揮霍,沒幾年就煙消雲散,唯剩厭倦。
青櫻是皇帝這一生曾經最愛的女子。
可那時候,她是他不想要的人。
養母熹貴妃替他選了出身富察大族的琅嬅為福晉,年輕的弘曆很贊同養母的眼光,因為他極需要一門得力的岳家。
而青櫻是景仁宮皇后為養子弘時“內定”的福晉,偏偏三哥中意的人不是她。
景仁宮皇后與父皇商議,要他娶了青櫻,只求側福晉之位。
他是不樂意的,三哥不要的人幹嘛塞給他?熹貴妃勸他納了,還説這不定是誰給誰添堵呢!因着養母的意思,他便應下了。
熹貴妃與景仁宮皇后安排他們見了一次。
那時青櫻不過十三四歲年紀,單衫杏子紅,雙鬟鴉雛色。
他是謙謙君子,温潤如玉,淡淡含笑間,便是天際朗月,卻難免有幾分失勢皇子的蕭索。
君須憐我我憐君。他有他身世的不堪,她有她閨閣的為難。
有一次,是陪着滿宮嬪妃在清音閣看戲,他點一出《牆頭馬上》。
戲台上歌舞泣笑,唱着人生百態:“妾弄青梅憑短牆,君騎白馬傍垂楊。牆頭馬上遙相顧,一見知君即斷腸。”
青櫻抬起眼,他含了一縷笑,沉沉相望。
就是這段遙遙相顧,彷彿暮春裏遲遲未開的花苞,忽然一陣春風至,便張開了重重心瓣。
從青櫻妹妹,到側福晉,到嫺妃,貴妃,皇貴妃,終至皇后,以為這一生越走越近,誰知早已漸行漸遠。
他放不下時光最初的青櫻,她放不下歲月深處的弘曆,對於眼前人,相看兩生厭。
我始終認為,皇帝是真心喜歡過意歡的。
初初見面,皇帝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女子低垂眼眸,柔聲道:“意歡。”她停一停:“是心意歡沉之意。” 皇帝的目光如春日沉醉的晚風,綿綿道:“古人男女相悦,女子對情人的稱呼便是歡。這個名字,很有情致。” ……皇帝的笑如清亮的陽光,無遮無攔灑下……
唇角的笑意可以假裝,眼中的光卻是裝不出來的。
常説戀愛中的女孩特別美,就是因為眼中有光。
第一眼,皇帝就喜歡了意歡,但這與皇帝防範她並不矛盾。
意歡出身葉赫那拉氏倒也罷了,誰讓她是太后推薦的人呢?誰讓太后不是皇帝親媽呢?
因為意歡的清冷美貌,她的才情,她的一腔痴心,皇帝容忍了她的率性直言、冷傲不羣,甚至允許她生下那條“漏網之魚”。
若不是有幾分真心真情,要齊魯“亡羊補牢”何其容易?
如果我們不拿現代男女平等為基礎的愛情來衡量的話,皇帝對意歡的真心不容否認,雖然這真心隨着意歡懷孕掉髮而消減了些。
可這本也現實,在現代,又有多少丈夫心裏對“黃臉婆”不失望?不然“七年之癢”、“中年危機”哪裏來的?
劇中,皇帝憐惜喪子悲痛的意歡,拿了一張真正調養身子有益懷孕的藥方給她的宮女,大約也是要表現皇帝的真心。
雖然這樣的真心我們現代女性頗是不屑,但若意歡始終不知道“坐胎藥”的真相,這個真心,她是要的。
作品中還有兩位妃子,“霸”了皇帝許多年,但皇帝對她們的情份,很難用是否真心真情來評價。
一、魏嬿婉
皇帝大悦,帶着兩個兒子便往暖閣裏去。他正要抬步,卻見嬿婉一臉温柔恭順,彷彿一朵欲綻未綻的小小迎春,嬌嫩而羞怯,卻帶了一抹獨佔春光先機的小小得意。 皇帝不覺注目:“你是伺候純妃的?怎麼從前沒見過。”
皇帝頭一次注意魏嬿婉,對她的印象是“温柔、恭順、嬌柔、羞怯”,而在之後二十年的時間裏,魏嬿婉一直保持了這四個特質。
直到如懿皇后用自裁佈下毒心計,最後十年年過四十的魏嬿婉,在皇帝心裏才消散了這四個特質。
其實在後宮眾美中,魏嬿婉相貌並不出眾,比她美貌的,前期有高晞月、金玉妍、海蘭、意歡,後期有戴湄若、寒香見。
而魏嬿婉不過“一朵欲綻未綻的小小迎春”,凡俗的清新而已。
皇帝對魏嬿婉也許從沒有什麼真心,但很長一段時間,皇帝都喜歡和她一起。
尤其每一次被如懿皇后冷硬的眼神尖鋭的頂撞刺痛,皇帝就願意到永壽宮尋一尋凡俗的温暖。
傲霜秋菊不鳥他,蘸水桃花有人家。
也許魏嬿婉對於皇帝的作用,就是冬日裏的一個暖爐,可以適意地眯着眼睛搓搓手。
二、寒香見
寒香見初初登場,雪色的裙抉翩然如煙,像一株雪蓮綻放在冰雪之巔。
瞠目結舌,是皇帝唯一的神態。喉結的鼓動,暗示着他狂熱而絕對的慾望。
宮中嬪妃以金玉妍和意歡最為出挑。玉妍的豔,是盛夏的陽光,咄咄逼人;意歡的素,是朱閣綺户裏映進的一輪上弦月,清明而潔淨。但在出塵而來的寒香見面前,她們的美好鮮妍,都成了蒙垢的魚目。
皇帝痴迷到淪陷。
他甚至對“年少情真”的如懿皇后這般説:“如懿,你一定覺得朕昏了頭是不是?朕寵愛寒氏,自己也覺得是在發瘋。可朕一點辦法也沒有,完全不受控制,做任何事,就想換她真心一笑。”
“如懿,除了你,這樣的話朕還能對誰説?朕對着寒氏已經有無限煩惱,可後宮還是不讓朕有片刻安寧!朕能征服最兇蠻的部族,卻征服不了一個女人的心,你叫朕如何不惱不恨?”
皇帝的淪陷,一為寒香見絕世的容顏,二為他征服不了她的心。
寒香見是寒企的未婚妻,在她眼裏,寒企是天上的雄鷹,是草原上的駿馬,就算不得不委身於皇帝,寒香見的眼裏也從來都沒有這個鬆弛的老男人。
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對皇帝而言,那麼多爭寵的嬪妃,偏偏這個世間最美的女子,他永遠都不能征服。
如懿死後的十年,魏嬿婉是後宮最尊貴的皇貴妃,偏偏寒香見從不去給她請安,開口就是嘲諷頂撞,魏嬿婉毫無辦法,因為連皇帝在寒香見面前都是軟聲軟氣,何況她一個仰仗皇權的皇貴妃?
皇帝對寒香見,不是愛情,不是真心,是痴迷,是無法征服因而鼓漲的挫敗感。
偷,不如偷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