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以後的魏晉時期,中原地區的戰術延續了東漢末年的趨勢,卻也發生了新的變化。從東晉開始,長矛逐漸走入了它那漫長的輝煌期。此時,因為中原漢族政權的崩壞,大量北方遊牧民族入主中原,給戰爭形式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首先,這一時期出現了實用馬鐙。最早的馬鐙文物,出土於遼寧省朝陽市北票市北燕貴族馮素弗墓,估計年代為公元3世紀中葉或4世紀初。其形制為木芯包銅皮長直柄馬鐙,長24.5釐米,寬16.8釐米。馬鐙可以給騎手的雙腳提供穩定有力的支撐,讓騎手們能夠更有力、更靈活地施展兵器,尤其可以讓騎手在高速衝擊中不至於擔心被擊中敵人的力量反噬墜馬。這極大地促進了騎兵的發展,同樣也讓馬槊的威力大大提高,徹底淘汰了漢代流傳的騎兵長戟。得益於這方面的支持,馬槊技法得到了較大的發展。南梁簡文帝蕭綱甚至還為此編撰了一部《馬槊譜》來詳細記錄馬槊的實戰技藝。可惜年代久遠,正文已經全部失佚,只剩下寥寥數句序文:“馬槊為用,雖非遠法,近代相傳,稍已成種嶄藝.....”它非常清晰地記述了馬槊這新的武器初生不久就發展出獨有技法。
其次,甲騎具裝越發普遍。隨着騎兵完全主導戰場,東漢末年出現的馬甲具裝此時更為普及,這種人馬皆披厚甲的重裝騎兵徹底壟斷了戰場決勝權。厚重的馬鎧給騎兵的坐騎提供了良好的防護,迫使與之對抗的步兵拋棄其他長柄武器,轉而使用長矛列陣抵禦。這讓長矛的地位得到了進一步提升。而且由於這一時期的馬槊地位過於重要,甚至產生了讓步兵用長矛常常被反過來稱為“步槊”的現象。
敦煌莫高窟保存了許多南北朝時期的壁畫,其中285窟有一幅著名的《五百強盜成佛圖》。這幅作於西魏時期的佛教傳説故事畫,詳盡地描繪了西魏時期甲騎具裝的戰鬥場面。畫中的甲騎具裝雙手分執馬槊的中段和尾端,在衝擊過程中斜向下扎刺,極其精準地表現了南北朝重騎兵使用馬槊衝擊步兵的技法。
因為長矛強大的威力和良好的適用性,這一時期無論是步戰還是騎鬥,提及長柄武器,軍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它。隨處可見的馬槊、步槊充斥着戰場,壟斷了這一時期長柄武器的出場。長矛在這一時期也衍生出一些變種,並有諸多武勇之士使用矛、槊的精彩故事流傳下來。
其中最為出名的,莫過於南朝宋武帝劉裕使用卻月陣大敗北魏騎兵的故事。義熙十二年(公元416年)宋武帝劉裕親率大軍北伐,魏軍以重兵在黃河北岸圍堵。劉裕派遣麾下丁旿帶領七百軍士和百輛戰車到河北岸佈陣。這批先頭部隊將戰車部署成半圓形,陣腳兩翼直接依託滾滾黃河,這樣軍士們就只需應對面前敵人的衝擊,不用擔心側翼安危。
先鋒部隊穩住陣地以後,劉裕給陣中增援兩幹餘人和百張勁弩。宋軍將大盾立在車轅上,在每輛車上部署戰士二十七人,構成了簡單的防禦營察。魏軍眼看宋兵即將部署妥當,立刻進軍試圖圍攻。宋軍大將朱超石先用弱小的弓箭射擊魏軍,引誘魏軍大舉進攻。魏軍果然中計,不僅原本在北岸的守軍四面洶湧而至,魏明元皇帝還額外又派遣長孫嵩帶領麾下三萬騎兵突擊至營前肉搏。
見敵人中計,宋軍百張強弩齊發,但是面對數萬魏軍,區區百張強弩根本無法有效壓制。魏軍騎兵已經衝到車陣前跟守軍展開肉搏。密密麻麻的魏軍擁擠在一起,眼看就要拿下宋軍單薄的車陣。這時,朱超石命令麾下軍士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千餘杆長槊,把槊尾折斷三四尺,用大槌將斷塑對外面的魏軍進行槌擊。一支槊長約丈八,去掉四尺,還有一丈四,外面的魏軍騎兵雖然人多甲重,卻耐不住大槌、馬槊的鑿擊,一杆馬槊足以洞穿三四名魏軍甲士。瞬時間,三幹多魏軍斃命於陣前,黃河河畔堆滿了魏軍的屍首,北魏的大軍再也無法承受這樣恐怖的傷亡,立刻潰散逃亡而去。因為這次著名戰役中劉裕佈置的車陣形如月牙,因此該陣又被稱為“卻月陣”。
以折斷的馬槊當釘子,用來釘殺甲堅勢眾的北魏騎兵,實在稱得上是別出心裁。但魏晉南北朝時期應用馬槊的故事不勝枚舉,在這種重騎兵獨步天下的軍事格局下,馬槊有其獨特的戰術特徵。馬槊因多用於重騎兵衝擊,所以對矛柄的強度要求很高,因此多選用材質精良的積竹柲或特選優質木材。再加上對手同樣人馬皆披重鎧,這也對馬槊的矛頭材質提出了一定要求:選用更好的鋼材,矛刃做得更為狹長修直。隨着工藝的提升,甚至還有出現多稜破甲錐矛的趨勢。如此複雜考究的選材和製作,也只有身價不菲的重騎兵能夠承受,步兵用矛只好選用更為廉價的木杆,矛頭也為節約成本而變得短小精悍。畢竟步兵用矛常用來抵擋騎兵突擊,折損率非常大,成本需要控制得較為低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