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是每個人學習乃至工作過程中都會多次經歷的事,所以考試在學生成長道路上可説具有“過程性”意義。那麼考試除了檢測學業情況,是否能夠承擔更多呢?是否能夠在學生的精神成長層面引領學生不斷成長呢?
身為教師,我們期待學生在學校中經歷每一項活動,都能收穫成長,即便是考試,同樣也應該具備此種功能,尤其是語文考試中的閲讀試題,更應該具備提升學生閲讀水平,成為學生成長過程中的共同記憶。不過,要實現這一目標並不容易,需要命題的老師突破考點、知識點的控制。
因為很多時候,一提到考試命題,老師思考的常常是,題目是否具有檢測應考者掌握考試知識點的價值,而不是看是否具有引領學習者成長的意義。語文考試中的閲讀試題應引領學生閲讀水平的提升,否則,那些文質兼美的佳作,就不能置於同學考試的筆下,不能成為同學可能會最用心閲讀與思考的對象,不能在也許最需要閲讀的羣體中流傳。這對學生來説是極大的損失,也是我們教育極大的損失,更重要的是,這迎合了教與學中很不好的一種傾向,那就是聚焦提高考分的技巧和套路,而不是全面能力的提升。
雖然要讓考試真正發揮出引領學生成長的功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不能因“非常之難”,就放棄考試超越考試的意義。
考試既是為了檢測學習效果,更是為了提升學生的能力和水平
長期以來,我們在選取可製作試題的文章時,似乎總被框住,以至選文範圍較窄,錯失許多優秀文章,自然大大削弱了“閲讀試題”的“閲讀意義”。
究竟是什麼限制了我們呢?
其一是“思想性”。好文章當然具有思想性,會有好思想。但什麼是“好思想”呢?確實很難有確切的定義。就目前來看,許多老師在製作試題和考卷時,往往會放棄那些關注現實、針砭時弊、反思社會、審視人生類的文章。這就將許多思想性很強的文章剔除了。
其二是“藝術性”。好文章必然具有藝術性。但什麼是“藝術性”呢?也無確切的定義。當下,許多非典型記敍文、議論文、説明文、小説、散文等文章,往往在老師命題時,被排除在具有藝術性的好文章之列。這也就將許多頗具藝術性的好文章淘汰了。
其三是“考點”。閲讀命題發展至今,形成了許多固定的“考點”,主要表現在語法知識、修辭知識、文章學知識以及文學常識等方面。如果一篇文章在這些方面不具有典型性,往往會被命題者忽略,再好也不會出現在語文試卷上。
顯然,如果要將更多好文章帶到語文試卷上,使“閲讀試題”更具有“閲讀意義”,我們就一定要突破這些限制。
更多具有更強 “思想性”、更強“藝術性”的美文佳構就會出現在我們命題中;同樣,當我們能夠超越 “考點”,更多更具考試價值的“考點”就會出現在我們收藏的考點題庫中。
倘能這樣,我們 “閲讀試題”的“閲讀意義”,一定會有很大的提升。
當考試只關注考點時,那麼學習也更容易流於學會應試
所謂“因文制題”是與“因考點制題”相對的。長期以來,我們製作試題是依據考點開展,這種“因考點出題”往往也會使老師的教學受限。
“比喻” “對比”是考點,這次就考“比喻”與“對比”,然後去尋找有比喻、對比的文章,不管這是不是這篇文章的重點,反正是一定要考的。所以,僅以語文中的閲讀試題而言,所選文章基本都是為考點而存在,其“閲讀意義”卻往往被忽視。
真正好的閲讀命題應該依據文章的個性特徵,從理解、欣賞的角度,看文章的哪些地方是閲讀的重點、難點,然後據此設計題目,看考生能否把握這些重點、難點,能把握,表明其閲讀能力強、水平高,反之則表明其閲讀能力弱、水平低。
好的閲讀命題不以考查考生是否掌握考點為目標,而以考生是否能把握文章的個性特徵為指歸,是否具有高階的閲讀能力為目標。它要求考生用真正有用的知識而非僅為考試而準備的套路對文章的個性進行解讀,考生的情感是否豐富、思想是否深刻、邏輯是否縝密、審美是否高雅、個性與創造力是否突出,就在他對文章的審美表達與文化闡釋中得到檢測。
這也使選文的範圍大大拓寬,將各類文質兼美的好文章帶到同學的考卷中,大大提升“閲讀試題”的“閲讀意義”——在檢測學生閲讀水平的同時,引導學生提升其理解、欣賞文章的能力與水平,真正走向閲讀的廣度與深度。
而且,好的命題不是摒棄考點,天馬行空,而是根據提升學生能力的要求,既隱含考點又超越考點。用“語文的方式”落實考試需要落實的“語文學習的意義”,甚至包括提升考試分數。
如果我們堅持用“語文的方式”去落實“閲讀試題”的“閲讀意義”,雖不以考點為出發點與歸宿點,但因為它在落實“閲讀意義”的過程中,隱含考點又超越考點,這樣的命題,就能有多重意義,其中提升考試水平是其最小的那一部分意義。
語文學習是為了理解一種文化,需要消除三種誤解
語言文字是交際的工具,又超越交際的工具,同時還是人類的文化方式。語言不是孤立存在的,語言與某個社會羣體的認識方式、道德規範、文化傳承、價值標準、風俗習慣、審美情趣等特定的文化因素緊密關聯。
語言運用得體,既要遵循語法規則,又要遵循文化邏輯。如果學習語文只去追求其交際工具的意義,而忽略了交際意義背後的文化邏輯,是很難學好語文的。
同樣,要做好閲讀題,僅去關注考點,其實也是很難真正解決問題的,它更需要去關注文章本身意義的理解與獲得。只有在理解文章本身意義的大情境中,在感知並理解文章語言背後的文化邏輯後,才能真正看清那些考點所求的答案,才能真正解決閲讀問題。
因此,我們一定要消除幾種誤解:將“考點意義”等同於“閲讀意義”;將“考點能力”等同於“閲讀能力”;以為掌握了“考點”就掌握了“分數”。
應當説,“閲讀意義”遠大於“考點意義”,“閲讀能力”遠強於“考點能力”,“分數”遠多於“考點”。以“大”的“閲讀意義”去解釋小的“考點意義”,以強的“閲讀能力”去釋放弱的“考點能力”,以多的“分數”去配置少的“考點”,就會舉重若輕,無往而不勝。
王安石曾對曾鞏説:“經而已,不足以致經。”大意是:如果只讀經書,不能夠達到對經書的完全理解與把握。言下之意是:必須讀經書之外的諸子之書等,才能真正理解與把握經書的意義。
在此想模仿王安石的話説:考點而已,不足以致考點。因此,即使只追求對考點的掌握,也一定要超越考點去做真正的“閲讀”事業。
倘能消除上述三個誤解,“閲讀試題”的選文範圍一定會大大拓寬,命題的方式一定會向“因文制題”傾斜,我們就一定能提升“閲讀試題”的“閲讀意義”,自然就能做到“在獲得‘閲讀意義’的過程中提升考試水平”。
作者:黃榮華(復旦附中語文特級教師)
編輯:王星
責任編輯:唐聞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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