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初年,從晉國分裂出去的魏國,是天下無可爭議的絕對霸主。
在魏國第一任君主魏文侯時代,一場史無前例的法家變革率先在魏國轟轟烈烈的展開,李悝變法,吳起強兵,還有西河學派源源不斷的為之提供軍政人才,當時的魏國,領導三晉,力壓秦楚,簡直打遍天下無敵手,可惜,隨着文侯、李悝的相繼離世以及吳起的出走,大魏國一日不如一日,一路走下坡,到得魏武侯時期,只能靠着老爹積攢下的老底子硬撐場面,名為霸主,實則百弊叢生,再也沒了從前一呼百應的氣勢。
魏武侯六年(公元前381年),由於在魏趙韓聯合伐楚伐齊的戰爭中分贓不均,三晉聯盟破裂,趙韓二國再不唯魏國馬首是瞻。
魏武侯十六年(公元前371年),魏武侯去世,卻沒有立太子,公子罃與公子緩為爭權打的不可開交,各據魏國東西兩部分國土互較長短,韓趙二國趁機攻入魏國,干涉魏國內政,若非後來韓趙二國的國君因意見不合而退兵,魏國就算不分裂,肯定也少不了割地賠款。不管怎麼説,經此大亂後,魏國元氣大傷,一下子從三晉盟主的寶座上跌落下來,好生的灰頭土臉。
韓趙退兵之後,公子罃即位,這位魏罃,就是戰國時代第一個稱王的諸侯——魏惠王了。
魏惠王即位後,非常惱怒韓趙二國的背盟,於是對其發起了瘋狂的報復!
魏惠王元年(公元前369年),魏軍在懷邑(今河南武陟縣西南)擊敗趙軍,殺死公子緩,平定內亂。
魏惠王二年(公元前368年),魏軍在馬陵(今河北大名縣東南十里)擊敗韓軍。
圖:魏國鼎盛時期地圖
三晉不和,正乃齊秦所樂見,於是他們趁機屢屢出師,輪流找魏國麻煩。
魏惠王二年,齊國攻打魏國,奪取觀津(今河南清豐縣南)。
魏惠王五年(前365),秦又敗韓、魏聯軍於洛陰(今陝西大荔縣),並奪取該地。
魏惠王七年(前363年),秦軍又繞過魏國的河西精兵,由韓國借道迂迴,攻入河東地區,結果在石門(今山西運城西南)這個地方大敗河東魏軍,斬首六萬,幾乎將魏國留在南部邊境,用以威懾韓、楚的軍隊斬殺殆盡。幸虧趙國不計前嫌派兵急救魏,方解秦之圍 。
石門一戰,秦軍大敗強魏,周天子特賜黼黻之服(繡有黑、白、青花紋的華服)於秦獻公以示嘉獎,並藉此讓秦國稱霸,以抵擋三晉日益高漲的霸權。
圖:黼黻之服
此戰,魏國大失霸主顏面,已現日落西山之勢,惠王羞怒交集,在朝堂上連罵諸將廢物!
我們看到,魏惠王即位以來,為了保住他岌岌可危的霸位,屢屢向韓趙秦等國用兵,可惜效果極差,不但沒能挽回顏面,反而大傷國力,這一切的原因表面上似乎是缺少良將,其實更主要的原因是其戰略及外交上的重大失誤。
在霸權不甚牢固的情況下,在魏國處在中原腹心這種惡劣的地緣條件下,魏惠王最好的辦法是繼承魏文侯的“近交遠攻”的政策,團結三晉,共同選準一個主攻方向去發展,而不是像魏武侯、魏惠王這樣自毀聯盟,稱王稱霸,四面出擊,到處樹敵。另外,當年秦國雖被吳起折騰的夠嗆,實力遠遜魏國,但畢竟民風彪悍,士兵亦極驍勇,又經獻、孝公兩代國君勵精圖治而發展迅猛,魏若輕開大戰並不划算,最好的辦法與韓趙聯合起來向西持續發動小規模的侵襲,一點一滴的疲之,壓之,拖垮之,蠶食之,最後與韓趙將其瓜分。可以把商於之地分給韓國,讓其防備楚國;把部分上郡讓給趙國,讓他們去抵擋義渠和匈奴;而魏國則獨佔關中的核心區域,如此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不出百年,必能統一天下。
可惜,這個計策見效慢,太務實,又沒有轟動效應,為急功近利的魏人所不取。蓋當時秦國為天下最弱小的一國,那裏人丁稀少,民風荒蠻,文化弱後,物產貧瘠,看上去一點油水都沒有。魏人壓根就沒有意識到,秦國雖然貧弱,但它的地緣優勢是無可比擬的,其山河四塞,百二秦關,比之三晉的“表裏山河”擁有更好的戰略縱深,也更適合集權管理。事實上,有了這個前車之鑑後,一千多年後的李淵學聰明瞭,他本是從山西晉陽(原來的趙國舊都)起兵,卻選擇先向西攻佔長安,在關隴穩固根基後,才東出進取天下。
事實上,客觀的來講,魏惠王在經濟方面的能力遠遠高於他的戰略能力。他即位後不久便遷都大梁,而將魏國的發展中心移至中原地區,然後開鑿鴻溝,大刀闊斧的實施黃河開發灌溉計劃;並任用著名經濟學家、大商人白圭為相,主管國家經濟建設,使得人煙稠密的魏西至地農、商業愈加發達。然而在戰略外交上,魏惠王昏頭昏腦屢屢失策,最終的結果就是將其好不容易積攢的國力又一點點浪費掉,其政治影響力也日益衰退。
當然,魏惠王自己從來都不這麼認為,他認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挫折只是因為缺少一位像吳起那樣的天才名將而已,所以他大舉招賢,日日夜夜面試各大院校優秀兵法畢業生,求才若渴之心昭然若揭。
魏惠王其人,是中國歷史上典型的“能才庸君”。這種君王,大多極具才華,常常誇誇其談,表現的聰敏多謀,其實志大才疏、外寬內忌、氣量狹小、多欲少斷,後世如漢元帝、袁紹、宋真宗、明崇禎等都是這一類人。他們非常具有迷惑性,當時常常被世人誤認為英主,直到最後大家才發現,這種君王越聰明越可怕,因為他們自以為聰明,而聽不進任何意見,若整個戰略方向都是錯誤的,則他們越努力、越上進、越勤政,最後就敗的越慘,死的越快。
與此同時,秦國的新君秦孝公也在招賢,他最後召來了一個天才政治家商鞅,可笑的是,商鞅正是因為魏惠王不重視他,這才跑到秦國去的。更可笑的是,當時魏國丞相公叔痤幾次三番舉薦商鞅,並表示若不能用則必殺之,魏惠王卻不僅不用,甚至連殺這個人的興趣都沒有。可笑可笑,麻木如此,當真諷刺。
魏惠王之所以不用商鞅,依我看這是他求才的方向有問題,他由於軍事屢屢受挫,所以很想召一個名將,而不想用一個嚴厲的法家,殊不知所有軍事都是政治的延續,制度不行,再怎麼打都是虛的。
恰好在這個時侯,高人鬼谷子的高徒龐涓來了,在面試中,他出色的軍事能力與戰術素養大受魏王賞識,於是很快,龐涓被拜為魏將。將一個默默無聞的高校畢業生一下子提拔為全國軍事統帥,魏王也可算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了!
可惜有時候,求賢若渴,故作伯樂也是沒用的,一開始方向就錯了,再不拘一格又如何?
魏王舍商鞅而用龐涓,就這麼一個決定,竟改變了整個戰國的格局,也改變了整個歷史的進程。
如果説商鞅是一副猛藥,可以讓國家興利除弊,積攢經驗值逐級躍升;那麼龐涓就是一針興奮劑,足以讓國家短期勃起,狂耗hp、mp秒殺boss率先破關。